蔣勘正雖然發(fā)動了車子,但是卻沒有開。孟遠看著后視鏡里那些舉著長鏡頭單反相機帶著鴨舌帽的記者越來越近,不禁問道:“怎么了?”
蔣勘正吸了一口氣,他手指有些發(fā)僵,臉上出了點細汗。頓了一會兒才回道:“遠遠,我有點累,你稍等會兒。”
他還是穿著那件長款的風(fēng)衣,車?yán)锎蛄丝照{(diào),孟遠側(cè)過頭看見他額上和側(cè)臉上通通冒出虛汗。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還是抖的。
孟遠想起霍明朗在婚宴上對他病情的形容,看到真實情景總會對什么叫半邊癱瘓深刻體會。年少時蔣勘正風(fēng)姿無雙,站在學(xué)校領(lǐng)獎臺上面帶笑容,讓無數(shù)女生心動。成年后蔣勘正事業(yè)有成,人前人后無一不是旁人嫉妒的對象。
他這小半輩子過得順風(fēng)順?biāo)ㄒ淮煺郾闶撬线h。
“阿正?!泵线h伸手過去,握住了他發(fā)顫的手,掌心一片涼意,她一字一句慢而緩地說道:“這半年我在國外想了很多,我曾經(jīng)做事偏激而固執(zhí),用了不正確的仿佛去接近你。你難怪要討厭我?!?/p>
孟遠笑了笑:“我在意大利的鄰居,是一對結(jié)婚五十年的夫婦。他們告訴我五十年里兩人很少吵架,因為他們是同類人,知道對方要什么想什么。”
“可是,阿正,我跟你不是一類人?!?/p>
蔣勘正知道她又要說什么了,吸了一口氣,狠狠踩油門:“他們追上來了,我們先走再說?!?/p>
“我拉不了紅寶石,也算是我年少無知的代價?!?/p>
沃爾沃一下子開出了地下車庫,蔣勘正終于轉(zhuǎn)過了頭,看著孟遠說道:“你還是要走?連一個機會都不給?”
在心里埋了多久的話,終于說了出來。車子開到了路上,香格里拉離他們越來越遠,車窗外三月份布桑城的午后陽光慢慢撒到蔣勘正消瘦不少的側(cè)臉之上。
浮光掠影,心思全部鋪成在面前。
他臉上雖然表情風(fēng)輕云淡,但是眼里忽明忽暗的神色終于出賣了他。
孟遠的手心漸漸溢出了細汗,她喉嚨發(fā)癢,一股酸澀。
“我……”她垂了垂頭:“今晚在布桑開完新聞發(fā)布會,明天我就飛法國?!?/p>
“好。”蔣勘正僵硬地點點頭,緩了一會兒又問:“我能不能送送你?”
孟遠那顆浸泡在酸水里的那顆心又開始沉沉發(fā)痛,她搓了搓手:“你第二次手術(shù),我收到消息,但是沒有去看你?!?/p>
“不要再說了!”蔣勘正突然高聲打斷她,他一個轉(zhuǎn)彎,狠狠打方向盤,上了現(xiàn)代大道:“不要再說了?!?/p>
孟遠轉(zhuǎn)過了頭,側(cè)著臉靠著窗,眼眶一下子紅了。
她曾經(jīng)最想得到的東西如今擺在她面前,可是她說了不。因為實在從前太難受,所以現(xiàn)在太害怕。
害怕只要回頭,便又要失去自我,一無是處,成為某個人的附屬品。
于是寧愿不要去碰,寧愿走開點。
車子在變換了幾個車道之后,后面跟著的記者終于被甩開。
車廂里陷入尷尬的沉默中,蔣勘正從置物柜里翻了一會兒掏出了一件東西,遞給孟遠。
是潤喉糖。孟遠頓了頓,只聽得蔣勘正沉沉的聲音傳來:“剛才聽你又要咳嗽,吃這個可能會好受點?!?/p>
他一邊說一邊一只手合上柜子,正巧要換道,“唰”的一個不小心,反而將柜子里的東西都扯了出來。
一盒接著一盒的潤喉糖落了下來,孟遠眼眶越發(fā)地紅,什么時候他也備這些東西了?蔣勘正卻突然怕孟遠發(fā)現(xiàn)這些,連忙去抓那些潤喉糖,匆匆擺回柜子里。
孟遠從車座中間撿了一瓶藥,是剛才跟著那些潤喉糖一起掉下來的。藥瓶上熟悉的藥品名讓她一顆心又沉了下去。
那是她常吃的治療支氣管炎癥的藥。
誰也沒說話,蔣勘正只是從她手里接了過來,放了回去。
小夜曲的聲音從孟遠的手提包里傳出來,是一同來布桑的同事電話。
菲諾還是用他生硬的中國話問她:“親愛的孟遠,你何時回來?我們要出發(fā)去會場了。”
新文發(fā)布會在布桑藝術(shù)中心舉行,正好在現(xiàn)代大道上。于是孟遠邊回答他:“我自己過去,會場上見!”
掛了電話,蔣勘正便問道:“會場在哪里?”
“藝術(shù)中心。”
就在前面,蔣勘正卻開了導(dǎo)航,可是一會兒他又關(guān)了。想把她留住,可是只能放她走。
到了藝術(shù)中心,孟遠下了車,對他說了聲謝謝。蔣勘正立在原地,沒有動,看著她的背影。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三分鐘之后,孟遠已經(jīng)上了電梯,消失在他眼前。他沒有動,直到被人拍了拍肩膀。
竟然是周恪初,他笑著問:“居然敢從沈公子的婚宴上逃出來,你不怕被他嘮叨死?”
“那你身為伴郎怎么逃了出來?”
周恪初臉色沉了沉,緩緩說道:“你還有事沒?我開你車回去,順道把你送到醫(yī)院里?!?/p>
蔣勘正終于回過了頭,在陽光下,臉上竟然透著一層光,仔細看才知道那都是汗。
周恪初一把扯過蔣勘正,蔣勘正的身子一軟靠在了他身上,被周恪初拖進了車?yán)铩?/p>
他們往回走的時候,迎面看到了霍明朗的那輛黑色雪佛蘭。周恪初彎了彎腦袋,沒想到霍明朗“蹭”一下就過去了,根本就沒有發(fā)現(xiàn)他。
蔣勘正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看到周恪初臉色立馬陰了下來。他閉了閉眼,吶吶道:“老周,我看唯一今天在婚宴上噘著一張嘴,連最喜歡的芝麻酥都沒碰?!?/p>
小孩子的喜怒哀樂總是那么明顯,周恪初狠狠地握住方向盤。
“真狠心?!币膊恢朗钦f誰。
蔣勘正卻靠在車窗上,睡了過去。
很快,周恪初將他送到了醫(yī)院。醫(yī)生檢查了一番,說是沒有大礙,只是累著了。
哪知道還沒到晚上,公司里就來了人。蔣勘正還沒醒過來,就被秘書吵醒。
一堆文件還沒有簽字。
小秘書還在他耳邊報著近期公司的一些重要活動和項目。
蔣勘正有點心不在焉,看了幾次表。
小秘書翻了翻白眼:“總裁,夫人的發(fā)布會已經(jīng)開始了?!?/p>
“哦?!笔Y勘正擺了擺手:“你繼續(xù)說下去吧。”可是還沒等他說上一句話,蔣勘正又突然變卦:“算了,今天就這樣吧,我明天回公司處理?!?/p>
小秘書走后,蔣勘正靜了大概一分鐘,想了想,還是拔了手上的輸液管。披了風(fēng)衣,走出了醫(yī)院。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他越走越快,只希望在結(jié)束前趕到那里。
夜晚,路上的霓虹燈照得路面就像是染上了一層彩色的顏料。蔣勘正一路加快速度,即便被拒絕地那么徹底,居然還是想要去看最后一眼。
可是到了藝術(shù)中心門外,望著高聳的大樓。他腳下發(fā)憷,蔣勘正不禁笑了笑,快要三十年,他竟然也有發(fā)憷的一天。
他從車?yán)锍鰜?,進了門,在大廳里來回踱步。明明三層上熱鬧的聲音都能傳出來,明明知道孟遠就在幾步之遙。
保安走過來,奇怪地問他:“先生,能有什么幫您的么?”
蔣勘正搖了搖頭,沒有人能幫他。他站了一會兒,終于走向了電梯。
到了三樓,發(fā)布會已經(jīng)進入了尾聲,他從側(cè)門進了去??吹矫线h坐在主席臺上,側(cè)臉安靜,帶著得體的笑。
這半年,她確實變了很多,變得平和,變得更加會做人了。
因為這一群人之中只有孟遠是中國人,媒體自然親睞她,問了好多近乎夸獎她的問題。
什么孟遠小姐您身為百代古典樂百年唯一參加的亞裔作曲家有什么感想么?又或者是孟遠小姐您對于《你》成為國內(nèi)大熱曲目有什么想法?
蔣勘正看到孟遠都回答地很得體。
而媒體中突然有一個年輕女人站了起來,發(fā)問:“孟小姐,您曾經(jīng)是城內(nèi)某*的妻子,但是突然離婚,而據(jù)說您前夫的初戀死于非命,這件事,跟您有什么關(guān)系么?!”
主辦方的主持人一看勢頭不對,連忙道:“不好意思,今天是專輯發(fā)布會,私人問題不便回答。”
可是那個女人不依不饒:“孟小姐,你不回答難道是默認(rèn)?!”
場內(nèi)頓時有幾個人附和:“對啊,回答一下唄?!?/p>
孟遠握住了話筒,沒想到時隔半年還是有人將秦愿的死提到了臺面上。
她一時愣住了,想了一會兒才道:“據(jù)我所知,你口中的秦小姐應(yīng)該是事故身亡,警方早就定案?!?/p>
“不!”那女人一笑:“有消息稱那事故是人為,只不過被掩蓋真相,牽扯之人甚至是當(dāng)權(quán)者!”
如此咄咄逼人,孟遠還沒作出回答,就見蔣勘正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他似笑非笑,聲音足夠清晰:“這些消息,這位小姐,可有證據(jù)?都是據(jù)說,是想收律師函?!”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可能比較忙,要好好安排時間才能寫文,各位見諒,以后要是晚上十一點半之前沒有更新,就不要再等了!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