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新手村的鐘表設計師,在我得意洋洋地想出十二邊形應該是鐘表最完美的多邊形的時候(受到一幢摩天大樓鳥瞰圖的啟發(fā)),我甚至都不知道奢華品牌(跟勞力士同級)沛納海早已經(jīng)讓十二邊形在它們精美絕倫的看家設計之中大放異彩。
不過,正因為我是新手,沒有油膩中年設計師那充滿歲月痕跡的血絲的眼睛,反而可以用純真的門外漢的審美來重新審視一塊手表的所有細節(jié),我一個人沒有能力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內(nèi)設計一款表的每一個細節(jié),但我可以審美。
在我挑剔的新手目光注視下,我們的園林表打磨得如此精致典雅,如同英國皇家植物園的水晶宮般的溫室,在透明藍寶石玻璃的呵護下,躍然紙上的植物的意象茁壯成長,動人心弦。
不要談什么高級機械發(fā)明,手表早已經(jīng)過了炫技的時代,沉淀下來的,要么是有金融屬性的勞力士,要么是擁有在6款競品中唯一幸存(SpeedMaster)入選阿波羅計劃的歐米茄,要么是靠設計打動收藏家的亨利慕時(甚至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俄國血統(tǒng))。
園林表唯一的機械發(fā)明就是隱藏輪盤式日歷,被鑒賞家反復觀摩的,反而是墨綠、薄綠雙色“手繪”的圖案,介于真正的手繪和CAD繪制之間,介于純粹和半透之間,很好地契合了眼睛對秩序、隨性矛盾需求,對看不清卻更想看的半透的迷戀(蕾絲的靈魂)。
要不是云彩,我根本沒能力繪制這么精美的圖案,要不是我,她可能也不會往這個方向走。我們真是天作之合。
總而言之,今天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雖然我是一個擁有駭人聽聞三位數(shù)存款的窮人,但我深信不疑,未來,隨著AI的滲透,我們大多數(shù)人都會失業(yè),唯一能拯救我們的只有給每個人都發(fā)基本工資,比如:都發(fā)10000塊錢月薪。
作為極少數(shù)不能被AI取代的工種——設計師,需要捕捉人類的整個價值觀和對美的感覺,我覺得我還可以***。
過了今天,我可能已經(jīng)走在了攀登人生高峰的長途跋涉中,還得感謝桓強仕桓少爺,是他帶著歐璐不遠萬里來“捧場”。
第二天,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要從你能想象的最便宜的酒店(我們公司真窮)出發(fā)去展會現(xiàn)場,但接到了歐璐的微信,約我到萊茵河畔散步。
可真夠大膽的,不是跟男朋友一塊兒來的嗎?但為了感謝她昨天捧場,就算是鴻門宴,我也會赴約的。
在橋上,我認出了她的背影,優(yōu)美的角度,無可挑剔的弧線,AI肯定是不懂欣賞的。
“想不到,我們還能在瑞士見面?!蔽艺f。
“我也想不到?!彼卮?,沒回頭,仿佛毫不在乎我的到來或者不來。我跟她相處那么久,對她所有的音域都無比熟悉,就好像貝多芬、莫扎特熟悉鋼琴那樣,所以我能聽出她聲音中的落寞和迷惘。
我好像知道她的心意,脫口而出:“做任何選擇都會有得有失,你可以看開點?!?/p>
我和歐璐現(xiàn)在并肩站在橋邊了,一群白鴿撲楞著翅膀,從我們的眼前飛過,不知道這是要趕路還是隨便飛一飛。
歐璐:“我很看得開啊?!?/p>
我淡淡道:“那我就放心了?!蔽叶疾桓铱此^美的容顏,怕觸景生情。
歐璐輕嘆了口氣:“看你有出息,我就放心了,我真怕沒有我的日子里,你會餓死。”
我:“謝謝關心,其實我真的差點兒就餓死了?!?/p>
“撲哧~”她萌然一笑,終于扭頭來,秋波跟春水一相逢,勝過金風玉露。
歐璐:“你被我逼得有出息了,但不知道便宜了哪個女孩兒,得到了我調(diào)教好的男生?!?/p>
我:“說的好像你是我再生父母似的,你沒這么偉大,我所擁有的,早已經(jīng)擁有,只不過懶得動換而已?!?/p>
歐璐翻了個白眼:“不知好歹!”
我:“真的,我思想比你深邃,看得遠,知道的多,打個比方,大家都是勞力士潛水表,你是黑水鬼,我是Sea-Dweller,雖然才差幾千塊錢,但是,你的潛水能力是300米,而我,是1200米?!?/p>
歐璐:“呸!你說話有點像桓強仕了?!?/p>
我哈哈一笑:“是嗎?可能是我以為你現(xiàn)在喜歡這種風格的說話?!?/p>
歐璐:“我上個月拿了差不多3萬塊工資,你呢?大設計師?”
我:“1萬?!?/p>
歐璐得意道:“你看,深邃如你,還不如我的三分之一,我才是Sea-Dweller,你才是黑水鬼!”
我:“我是找到了自己喜歡的工作,你所謂的3萬工資,是狗攬八堆屎換來的,性質(zhì)不一樣?!?/p>
歐璐氣鼓鼓的,很不服氣:“你才狗攬八堆屎!我也喜歡我的工作?!?/p>
我:“我們不吵了,比工資單我也不怵,我才剛剛轉(zhuǎn)正,給我點時間,我會超過你的?!?/p>
歐璐:“那我們打個賭?”
我:“可以啊?!?/p>
歐璐:“半年為限?”
我:“沒問題?!?/p>
歐璐:“Deal!賭什么呢?”
我:“我知道你心里已經(jīng)有逼數(shù)了,說白了吧?!?/p>
歐璐不高興:“逼數(shù)那是罵人的話,口無遮攔。”
我:“對不起,不要在意細節(jié)?!?/p>
歐璐:“我要是贏了,你娶我?”
我:“我要是贏了,你嫁我?”
歐璐大喜,伸出手掌:“擊掌盟誓!”
我也欣喜若狂地伸出手掌,但是在擊掌的時候,我們倆都不約而同地閃開了,如同身段撩人的蛇獴,輕而易舉地避開了眼鏡蛇的撲咬。
“哈哈!”我們不約而同地笑哭了。
后來,我們背靠背坐在長椅上。
我還聽到了歐璐輕輕唱歌:
背靠著背坐在地毯上
聽聽音樂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來越溫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說想送我個浪漫的夢想
謝謝我?guī)阏业教焯?/p>
哪怕用一輩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講你就記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
唱到這里,歐璐眼淚打濕了蒼穹,哭道:“我永遠忘不了以前吵架的時候你對我說的那些絕情的話!”
我也哭了,說:“我也忘不了你對我說的那些?!?/p>
永遠年輕,永遠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