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他，你再看看他，這就是你給我送過來的人，這他娘也能叫做人！”

    叫罵的曼娘一點沒給乞丐們留面子，幸好這幫人走街串巷，早已接受了無數(shù)的謾罵，故而只是略顯尷尬外，倒沒產(chǎn)生什么額外的情緒。

    而王方端著陶碗冷眼蹲在一旁，一點也沒阻攔的樣子，等到曼娘罵夠了之后，他才緩緩開口道：“我想你們也聽出來的，我沒打算對你們怎么樣，也沒打算打斷你們的另一條腿，剛剛罵你們的是這座山谷的谷主，從今以后你們歸她管束?！?/p>

    “她的意思很明顯，她想要身體完好的人，這意味著她不會隨便對你們下手，也意味著她會把你們當人看?！?/p>

    相對于動輒將人致殘的丐幫子弟來說，曼娘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算是好的，而隨著王方將話語挑明，面前的幾個年齡稍小的乞丐已經(jīng)泣不成聲。

    乞丐背后組織的人從來不管他們的哭鬧，也不會對他們叫罵，原因是沒這個必要，不聽話直接動手，打斷一條腿不行，那就打斷兩條腿，兩條腿還不行，那就把四肢全都打斷，總之越凄慘越好，越凄慘要的錢就越多。

    不只是王方一個人在前世看過丐幫組織兇歷的樣子，這些從小生活在乞丐群體中的少年乞丐們同樣看過，不止一次的看到同伴被人打死，不止一次的看到同伴們拖著四肢在街道上爬行，假如不是醫(yī)療手段不過關(guān)的話，他們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弄成瞎子，聾子，以及瘸子，就像后世印度的街道一樣，孤獨的瞎眼乞丐在唱著歌，四周的圍觀群眾扔過來一張張鈔票。

    而在眼下，隨著罵聲的持續(xù)，越來越多的乞丐泣不成聲，這是尊重的滋味，也是被人當成人看的滋味。

    因為罵你而生氣的是好人，因為罵你而高興的是賤人，因為罵你而舒心的是敵人。

    恨鐵不成鋼，適用于廢物身上，也同樣適用于關(guān)心廢物的人身上，能夠挨罵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就像后世的學堂一樣，好學生放個屁老師都恨不得關(guān)心百遍，壞學生當街打架，老師只會當做看不到，一個是在乎，一個是不在乎，兩者的態(tài)度迥然不同，其產(chǎn)生的結(jié)果也不同，好學生越來越好，壞學生越來越壞，歸根結(jié)底，是人力資源不足的問題。

    此刻王方已經(jīng)懶得承諾什么，能被拐賣的兒童對別人的承諾通常都存有戒心，因為他們很多就是因為相信別人的承諾，例如叔叔請你吃糖類的承諾，而慘遭眼下的待遇。

    任何承諾對他們來說都是放屁，不管王方說的再怎么好聽，他們也會置之不理。

    眼睜睜看著曼娘休息了一會，再次鼓起勁謾罵，只是罵人的對象已經(jīng)從群體擴散到各人身上。

    “呀，這小姑娘長得挺漂亮的啊，咋會被人當成乞丐呢?！?/p>

    說話間，被曼娘指著的小姑娘沖著她莞爾一笑，曼娘捂住眼，沖著王方叫喊道：“王家小子，給錢，給錢，趕緊讓她閉嘴，不對，趕緊把她給我送走，看見她我吃不下飯?！?/p>

    白白凈凈的小姑娘一嘴獠牙，幾顆牙被打掉，幾顆牙被磨尖，幾顆牙被強行掰彎，還涂抹上了一嘴的黑黃痕跡。

    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單從牙口來說看起來像是七八十歲的老太太，卻又比老太太骯臟許多。

    一旁的一名少年走上前護住小姑娘，緊張道：“我妹妹從小身體不好，那幫人害怕把她打死，于是就給換了一口牙?！?/p>

    不想多說什么，強忍住心頭的惡心，王方扔過去一小錠銀兩道：“你的，隨便你找個地方藏好，等將來你倆打算離開的時候，去找個大夫看看，有沒有矯正的希望?！?/p>

    仿佛這口牙才是她的生命一樣，小姑娘緊張的閉上嘴，看樣子以前有人對她說過想把她的牙治好，然后送她前往某些被老鴇管束的地方。

    仿佛是確認王方會不會動手一樣，在她身后的少年終于下定決心，走向前去，將銀兩貼身藏好。

    這是一個瘸腿且手臂殘疾的少年，看的出來他的手臂已經(jīng)呈現(xiàn)萎縮狀態(tài)，用中醫(yī)的說法來說，就是血脈淤積，筋絡不通，假如不能合理醫(yī)治的話，用不了多久就會影響到全身血脈，進而提前衰老。

    除此之外，在場的十五人當中，還有三名瘸子，兩個啞巴，三個聾子，以及……

    數(shù)了數(shù)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怎么還有一個瞎子。

    “自己沒打算要瞎子啊，難道是其他人帶過來的。”

    仿佛是察覺到王方的目光一樣，瞎子上前一步，笑呵呵道：“我是自己來的，我能聽出一個人是否懷有好意，第一次發(fā)錢的時候那名小姑娘叫我的語氣不對。”

    五官殘疾的人總會在其他方面異于常人，能夠辨識他人話語的真假，也算是某種超長功能，既然人都已經(jīng)來了，王方也懶得將他趕走，微微的點點頭后，轉(zhuǎn)而看向另一個人影。

    這是一名身材瘦小的中年人，只有常人的一半大小，看起來如同孩童一般。

    中年人畏畏縮縮的看了王方一眼，然后糯糯的道：“我是關(guān)帝廟隔壁的雜耍班子來著，他們下午收工的時候罵人，我就打算在關(guān)帝廟睡上一夜……”

    扶額滿腦門的無語，怎么把隔壁雜耍團的也拐帶來了，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身材瘦小的侏儒本就受人歧視，又被自己的團隊欺辱，想要找個地方安身過夜，卻又被一幫地痞圍住，于是他只能跟著看似和藹的王方等人離開，進而迷迷糊糊跟到了山谷當中。

    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計劃還是有些倉促，只是實在沒想到對方背后的組織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常，否則的話，應該會很完美才對。

    一個個的介紹完身份，勉強算是互相認識，接下來王方拜托曼娘希望教他們識字，隨后又承諾在他們能寫出自家地址的時候，幫他們?nèi)フ宜麄兊挠H人。

    王方的承諾并沒有曼娘的辱罵有用，尤其是在王方承認曼娘的谷主身份之后，這幫小子們紛紛對曼娘鞍前馬后。

    懶得多說什么，揮揮手宣布解散，隨后向山谷的谷口方向走去，至于那名雜耍團的雜技成員，暫時只能委屈他呆在這里，恐怕只有當王方的計劃成功后，他才能順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