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繼祖無話可說。
王方面向縣令拱手道:“此人即為城中糧鋪掌柜,必長居青陽城中,還望父母大人差人查訪,必能一探究竟。”
說完話后,何繼祖癱軟在地,別人不知道其中詳情,王方知道的一清二楚。
首先自己之前問的問題,本身就是無解問題。
一個是自己的年齡,一個是母親的年齡。
自己的年齡何繼祖可以胡編亂造,畢竟他常年離家未歸,就算記錯也情有可原。
但母親的年齡卻不能亂說,畢竟是自己親妹,又怎能記錯年齡。
且一旦說出母親年齡,之前的謊言又不攻自破。
畢竟母親才二十七歲,又怎可能擁有十四歲的孩子。
此刻王方臉上表情淡漠,從他發(fā)問開始就沒打算設(shè)置語言陷阱,畢竟何繼祖讀書多年,還算有點智商,單憑幾句語言陷阱,又怎會二次上當(dāng)。
且王方根本沒必要設(shè)置語言陷阱,只要何繼祖敢胡編亂造,他就敢請縣令去他家中查訪,畢竟何繼祖一家長居縣城,就算他自己胡編亂造,也不可能全家亂造。
更何況,王方此刻確定大伯原先的目標(biāo)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四哥無疑。
又或者說,是四哥身后的二房。
老何家一家的情況比較復(fù)雜,其中何繼祖和四叔屬于爺爺親子,擁有天然繼承權(quán),誰也不能剝奪。
除此之外,二伯和三叔是奶奶改嫁帶過來的外姓子,縱然已經(jīng)改性,但在族人看來,依舊不算何氏血統(tǒng)。
至于自己母親,只是一個寡婦而已,身為母親的長兄,何繼祖有足夠權(quán)利為自己守寡的妹妹尋找夫婿,到時候自然不用分割財產(chǎn)。
而在剩下的幾個兄弟當(dāng)中,四叔沒主見,三叔失蹤,剩下的只有二伯。
這樣一來,要想爭奪財產(chǎn)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讓二伯主動凈身出戶。
其中主要的原因有兩點,一是文人不可能背負惡名,二是賬房要有誠信。
一個辛辛苦苦操勞一輩子的弟弟,是不能被趕走的,那會損壞自己的名聲和誠信。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個辦法,讓二伯主動離開。
而眼下,要想達成這樣的條件,也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家中出了罪犯,家人需要撇清關(guān)系。
不得不說,只要何繼祖在官府走一遭,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到時候他會獲得家中的大半錢財,且依舊保持良好名聲。
甚至于只要四哥敢對他呵斥,或動手的話,他還可以用悖逆人倫的名義,讓四哥下獄。
這樣一來,二伯不會袖手旁觀,自己的母親也不會袖手旁觀。
就如同眼下對待自己一樣。
一絲慶幸在心頭彌漫,緊接著之前的怒氣也煙消云散,此刻王方已經(jīng)不把何繼祖放在心上,又或者說,他已經(jīng)不把何繼祖當(dāng)成自家大伯。
“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p>
心頭嘟囔一聲,王方向縣令請辭后,轉(zhuǎn)身從縣衙離開。
“現(xiàn)在還去接我娘嗎?”
四哥的表情低落,但未受縣衙影響。
王方問:“何繼祖被抓,你不奇怪?”
何狗蛋嘟囔:“有什么好奇怪的,之前那個女人根本不是大伯東家,他只是想把我家趕走?!?/p>
很好奇四哥怎會擁有如此智商,王方剛要詢問,就聽四哥嘟囔道:“之前我看過那個女人在大伯房里洗澡。”
王方無語,這小子喜歡偷看別人洗澡,從五歲偷看到十二歲,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對了,要不我們先不接我娘了?!?/p>
何狗蛋道:“反正家里也不同意?!?/p>
這句話的深層含義是接回來也養(yǎng)不起,何狗蛋不傻,他能意識到自己家的處境。
說實話假如自己處在何狗蛋這個位置,自己也會頭疼。
父親是個憨的,哥哥是個傻的,姐姐前年嫁了,家里只有自己。
不過沒關(guān)系,誰讓自己有錢呢。
王方道:“接,憑什么不接?!?/p>
一邊說話,一邊向劉老財家中走去,穿過兩條街后,走進朱雀坊范圍。
坊市制度最早出現(xiàn)在唐朝,等到宋朝時被取消。
現(xiàn)在華夏依舊有坊市存在,不過已經(jīng)失去原本意義,只是作為地名存在。
來到朱雀坊中,這里算是青陽縣的富人區(qū)。
縣城七家糧店,有五家開在這里。
除此之外,還有數(shù)家女支院,大白天的就有透皮露肉的少女站在街邊攬客,其中還能看到胡女。
自得其樂的和胡女打招呼,王方道:“哦耶,哦買尬。”
“小五,你說啥?”
何狗蛋面色通紅,卻充滿探究精神。
王方正色道:“意思是吃飯沒?!?/p>
再度穿過兩條街,來到一片綠蔭當(dāng)中。
此刻的江南還保留著眾多園林建筑,單看其中景色,已經(jīng)和后世的蘇州園林相差無幾,畢竟這已經(jīng)是傳統(tǒng)藝術(shù)的巔峰水準(zhǔn),哪怕再過幾百年,也很難出現(xiàn)太大突破。
參觀了一路景致,在一家大戶人家門前停下。
“我們從后門走,正門只能走貴客?!?/p>
相對于雄偉高大的正門來說,后門明顯寒酸不少,平日里只有廚娘等仆從出入,自然不用太精細。
因為沒有門房的緣故,王方和何狗蛋只能守在門口。
“等著吧,一會有人出來,求他幫我們轉(zhuǎn)告一聲?!?/p>
等了一刻鐘,始終未見人影。
王方忍不住四處轉(zhuǎn)悠,來到一片楊柳依依的河堤邊。
向下看去,河灘上有人吵架,王方在樹蔭下坐好,打算慢慢欣賞。
“你也是來看戲的?!?/p>
變聲期的聲線相當(dāng)難聽,一名十一二歲的少年詢問自己。
王方點點頭。
吵架的是一男一女,離太遠聽不清聲音,只能看見動作,如同一副無聲的電影。
先是男人哭,后是女人笑,接下來又是打打鬧鬧。
男女嗎,總是這樣你糾纏來,我糾纏去。
眼下這個沒有電視的年代,王方看的津津有味,就差一袋瓜子,就能上演一場生死絕戀。
“你咋這么沒良心呢?”
一旁變聲期的小屁孩詢問自己,王方懶得搭理。
正好演到男子向女子下跪,王方差點笑出聲來。
“你可知道,那兩人是誰?”
小屁孩故作老成的嘆氣,聲線嘶啞難聽。
“我知道?!?/p>
一邊說,一邊笑,一旁的小屁孩似乎沒想到自己的反應(yīng),呆傻傻的愣了半天,最后繼續(xù)故作老成的嘆氣道:“那是我爹,還有我娘。”
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這個像極了四哥的身影,王方點點頭,笑道:“我知道?!?/p>
“你知道個屁?!?/p>
似乎是被氣急了,小屁孩不再裝模做樣,怒沖沖的道:“看人笑話是吧,信不信老子揍你?!?/p>
小屁孩卷衣袖露出傷疤,一副兇狠模樣。
“滾,滾遠點,再不滾老子揍你,一個個閑著沒事,整天看人笑話,有什么好看的,都給老子滾……”
說話間小屁孩想沖上來,王方后退一步,喊停道。
“第一,我沒笑?!?/p>
“第二,我是開心的笑?!?/p>
“第三,我知道。”
說話間,王方也學(xué)著小屁孩老氣橫生的樣子,指著河岸邊的男女長嘆道:
“第四,跪的是我二伯,哭的是我二伯娘?!?/p>
“你說,我又怎會去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