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開了,一雙锃亮的黑皮鞋邁出了門。梁健身穿挺括藍(lán)灰西服、手提咖啡色公文包出門上班去。來到樓下,抬頭一看,清晨的天藍(lán)盈盈的,小區(qū)里的幾支桃花也開了,讓人頓覺神清氣爽。今天要不開心也難,因為這是梁健頭一天去區(qū)委組織部報到。
手機(jī)突兀地響了起來,梁健還以為駕駛員到,掏出手機(jī),一看屏幕,居然是朱懷遇。梁健接起了電話:“老朱,這么早就想到我了??!”朱懷遇在電話那頭嘻嘻哈哈:“不想到你,我想到誰???從今天起你就是部長大人,你說我還不得趕緊來巴結(jié)你?。 绷航⌒Φ溃骸澳氵@么‘赤果果’的巴結(jié),誰受得了啊!”朱懷遇道:“現(xiàn)在這個社會節(jié)奏快,什么都講究短平快,直接一點,能為領(lǐng)導(dǎo)節(jié)省時間!”
梁健想朱懷遇這時候打電話來,應(yīng)該不會就為了漫無邊際的閑扯,就問:“說真的,你打電話來,有什么事吧?”朱懷遇道:“有,當(dāng)然有?!绷航枺骸笆裁??你說吧!”朱懷遇道:“晚上一起晚飯,我替你接風(fēng)!”梁健道:“接什么風(fēng)?。∥也贿^是去單位報個到!”朱懷遇道:“當(dāng)然要接風(fēng)了,你想啊,你是從十面鎮(zhèn)到了區(qū)委組織部,雖然不是千里迢迢、風(fēng)塵仆仆的,但這一步跨出去,不是地理位置上的跨越所能比的,不給你接風(fēng),我這個兄弟當(dāng)?shù)眠€能說到位嗎?你也別客氣了,反正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你來也得來,不來也得來?!绷航∫宦犎滩蛔⌒α耍@個朱懷遇還真有些江湖氣,請人吃個飯也是強拉硬扯的,可心里對老朱的有心還是挺高興,就道:“好吧,那就一起晚飯?!敝鞈延龅溃骸傲硗?,還有一個事?!?/p>
梁健問道:“還有什么事?”朱懷遇在電話中支吾一聲,道:“我聽人說,你們組織部有個辦公室主任,是個美女哎,你去了順便約出來一起吃個飯??!”梁健笑道:“老朱,你真是色膽包天,手都伸到組織部去了??!”老朱道:“這哪是我的事啊,我是為你考慮,你不是單身嗎?”
梁健道:“好了,你別說這么好聽了,我看你是一大早就在發(fā)情了!”朱懷遇道:“你這是什么話,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又不分早上晚上的。別當(dāng)了副部長,就跟我來假正經(jīng)這一套啊,趕緊趕緊,一去就跟人家美女說好哦!”梁健真想再罵他好色之徒,但一想待會又給朱懷遇說自己假正經(jīng),也就算了:“哎,你說的那個美女叫什么名字,你總該告訴我吧,呆會我約錯了,不是滿足不了你的心愿!”朱懷遇大為高興:“這么說你答應(yīng)了。我聽人說,應(yīng)該是姓李吧,人家叫她李主任的嘛!”梁健哼了一聲:“李主任!好吧,但我不一定能請得動哦!”朱懷遇道:“你是梁部長,你請不動,誰請得動!兄弟,全靠你了,夠哥們!”梁健斥道:“少廢話!我不跟你多說了,車子可能已經(jīng)在小區(qū)門口等了,我掛電話了!”
梁健實在沒想到,一上班朱懷遇就交給自己這么一個棘手的任務(wù),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走向小區(qū)門口,梁健突然想起來,今天來接自己去組織部上班的,好像就是一個姓李的女主任。昨天下午,有個女人自稱姓李,是組織部辦公室的,說早上會跟部里的車一起來接他去上班。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就是那個朱懷遇說的美女主任,待會到了車上,驗明真身,約一下倒也不費事。
到了小區(qū)門口,梁健卻沒看到預(yù)想中的黑色轎車。他挺為人家考慮,心想,今天是單位的車第一次來接我,可能路況不熟,走錯道了,等等再說,不急。
在另一小區(qū)的一棟樓下,一位身穿高跟鞋、黑色絲襪、敞領(lǐng)套裙的美女,手提紅色坤包,坐進(jìn)了一輛黑色廣本轎車。
駕駛員周強強見李菊終于上車了,急著道:“李主任,已經(jīng)八點十分了,昨天不是說好八點十分到新來的梁部長小區(qū)門口的嗎?現(xiàn)在,無論如何都來不及了!”李菊道:“哦,還真是,我差點給忘了。不過,周強強,我要糾正你一句話,是梁副部長,不是梁部長?!敝軓姀姷溃骸岸歼@么叫啊,比如你以后當(dāng)了副部長,我肯定叫你李部長,不是叫你李副部長啊,你說是不是?”李菊道:“千萬別,我只是一個辦公室主任,我當(dāng)不了副部長,即使我以后當(dāng)了副部長,你也叫我李副部長好了,不用叫我李部長。我們單位部長只有一個,就是朱部長。”
周強強知道,這個李主任雖然是個美女,本該挺討人喜歡,可她就是一根筋,所以現(xiàn)在三十左右了,還沒談成朋友,成了部里的剩女。他只是一駕駛員,也不想跟她較勁,便說道:“李副部長?!崩罹沼旨m正道:“別,我現(xiàn)在是李主任?!敝軓姀姄u頭道:“好吧,李主任,那我們這就趕去接梁副部長吧。”
說著周強強啟動了汽車,沒想到李菊阻止道:“不急,先跟我去辦件事?!敝軓姀娚笛哿耍骸澳橇焊辈块L怎么辦?”李菊道:“還能怎么辦,讓他等著唄!”周強強提醒道:“那怎么行,讓梁副部長等這么久,到時候他肯定要責(zé)怪我們?!崩罹盏溃骸八麤]有理由責(zé)怪的。周師傅,我跟你說吧,剛才朱部長打電話來,讓我一早去買一批茶葉,上級有領(lǐng)導(dǎo)九點多過來,所以我必須立刻去辦。你說朱部長的事重要,還是梁副部長的事重要?”周強強聽出了李菊稱呼他從“周強強”變成了“周師傅”,看來是對他為梁健說話不滿意,就只好說:“朱部長的事重要?!崩罹者@才滿意地點頭:“那就行了,我們先去買茶葉,再去接梁副部長?!敝軓姀妴枺骸澳膫€茶葉店?!薄捌瑑呵f。”
片兒莊是專賣高檔茶葉的地方,在鏡州市也是出了名的。但這地兒離李菊所住的小區(qū)比較遠(yuǎn),到片兒莊再到梁健小區(qū),恐怕沒半個小時下不來。周強強本想再說什么,可從后視鏡中一看李菊的臉,他就不想說了,反正他不過是個司機(jī),管好開車就行了。梁健在小區(qū)門口,左等不見,右等不來。一看時間已經(jīng)半個小時過去了,車子還沒到。梁健想,第一天上班就該遲到了。心里懷疑,難不成部里的車把我給忘了?這也太不靠譜了吧。梁健按捺心里的不快,又想,說不定只是堵車。梁健拿起了手機(jī),回?fù)茏蛱齑蜻^來的電話。第一個電話沒人接,第二個電話,李菊才接了起來。
梁健問道:“李主任吧?你好!車子到現(xiàn)在還沒到呢,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沒出什么意外,車子跟著我呢!”梁健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車子跟著她?這是什么意思!梁健打算問問清楚:“李主任,車子跟著你,那還來不來接我?”李菊不緊不慢道:“接的。就是晚一點,我們正在過來了,還要十分鐘左右吧?!?/p>
還要十分鐘,加上先前等的半小時分鐘,就等于要他站在門口等四十分鐘。梁健心想,對方實在太不把他這個副部長放在眼里了。以前聽人說過,新到一個地方,如果不在第一天就樹立威信,以后就威信掃地,新官上任三把火是現(xiàn)行機(jī)關(guān)體制下必須的。于是,梁健道:“李主任,如果你有事要辦,早點可以通知我一聲,那我就自己想辦法過去了?!?/p>
聽到梁健語氣中的火藥味,李菊也有些收斂了:“不好意思,梁副部長,我們很快就到了,真的,麻煩你再耐心等幾分鐘。”梁健本想說:“算了,我自己開車去?!笨烧f到嘴邊,又想這未免顯得太過小氣,就不再作聲,繼續(xù)在小區(qū)門口等。
李菊放下電話,駕駛員周強強道:“李主任你看,梁副部長是不是生氣了!”李菊心里不爽,出言也就不遜:“一個副部長,有什么了不起的!是他的事情重要,還是朱部長的事情重要!我一定要給他說清楚了!”
周強強知道,組織部長朱庸良對她寵愛有加,整個組織部除了朱部長,其他人她還真不放在眼里,就不再插話,只管開車。
梁健看到一輛本田雅閣車,閃著轉(zhuǎn)向燈靠近。梁健一看車牌就知道終于是部里來接他的車了。車停了下來,看到車內(nèi)是駕駛員,后座上坐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的。
在機(jī)關(guān)里有一個常規(guī),那就是一般領(lǐng)導(dǎo)是坐后座,秘書或者工作人員坐副駕駛室,這一方面是安全考慮,另一方面也是一種等級意識??蛇@會,這個姓李的女人,好像特意坐在了后座,梁健不知她是不懂規(guī)矩,還是故意為之。這些只是小節(jié),梁健想自己一個大男人,也不致于在這些方面跟一個女人計較。于是他就往副駕駛上一坐,對駕駛員點了點頭,朝后座稍轉(zhuǎn)過頭道:“你是辦公室李主任吧?!崩罹赵谝巫由弦膊磺飞?,干巴巴地道:“是的,我是李菊?!?/p>
梁健從后視鏡中看到,這女人還真有些姿色。又是辦公室的,又是姓李,應(yīng)該就是朱懷遇要請吃飯的那人。但梁健已經(jīng)毫無請這個女人吃飯的興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