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峰的‘與眾不同’讓梁健心里多少有點嘀咕。與眾不同,代表了必是不循常理。像這樣的會議,以翟峰的身份,一般要么偷偷溜出去一會,要么就什么事都放到會后再說??善苑迮e起手來,鄭重其事地跟梁健匯報,且說話時雖用了可不可以,但卻并不沒有請求許可的意思。
這樣的一位‘人才’如果放在了秘書的位置上,那他此刻這種態(tài)度觀念就需要改變。但梁健是否有這個時間給他去改變?
梁健看著他走出去的一瞬間,腦子里過了很多的念頭。但最終還是決定再看一看。畢竟人才嘛,都是會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梁健覺得自己就有很多‘與眾不同’的地方。
翟峰的出去,讓旁邊區(qū)政府的領導多少有些意見,但梁健沒說些什么,他們也不好說些什么,一個個都瞧著梁健的臉色在揣摩。
一刻鐘后,劉韜到了。翟峰幾乎跟她是前后腳進來的。
沈連清已經(jīng)在梁健旁邊安排了一個位置,劉韜進來后就徑直過來坐下了。梁健看了看她,精神看上去還好,臉上手上也沒看到什么明顯的傷痕。只不過面無表情的臉讓人能一眼看出她內(nèi)心的不愉快。
“梁書記,我不是說了,這邊的事情我可以解決嗎?”劉韜一坐下,就對梁健質(zhì)問。雖然聲音壓低了,但依然讓梁健有些尷尬。對于她這種直接的性格,梁健真是又愛又恨。
梁健深吸了一口氣,跳過她剛才的問題,直接問道:“劉韜同志,能跟我說說昨天的事情嗎?”
劉韜聽梁健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立即就端正了態(tài)度,將那件事情簡單而又清晰地敘述了一遍。
梁健聽后,問她:“剛才歐明同志和金友明同志都說,那些曠工是不小心才把你給弄傷的,對于這個問題你怎么看?”
劉韜看了一眼歐明和金友明同志,道:“是不是不小心,歐明同志不清楚,金友明,你應該不會不清楚吧?”劉韜盯著金友明。金友明臉上一掠而過些許驚慌,但瞬即又平靜下來,看著劉韜,道:“劉副市長,您這句話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懂?”
劉韜哼了一聲,道:“你不用在我跟前裝傻,你大舅子承包那兩個煤礦至今,你拿了多少,要我?guī)湍闼阋凰銌幔俊?/p>
金友明蹭地就站了起來,身后的凳子砰地一聲往后摔倒在地。金友明指著劉韜就喊:“劉副市長,我看你是個女的,你昨天我們這里無理取鬧我都沒有跟梁書記說,不想計較。但是你把客氣當福氣,什么叫我拿了多少?我金友明做事,無愧于心,你要再敢這么說,我告你誹謗!”
“好一個無愧于心!你沒拿,就憑你一個副區(qū)長的身份,你能買下那么多房產(chǎn),還有你手上戴的那個勞力士金表,你一個副區(qū)長才多少工資,就算把你的那些灰色收入都算在里面,你也沒那么大的能耐!”劉韜這些話,針針見血。但,梁健雖然相信她說的基本應該是真的,梁健第一眼看到金友明的時候,也都覺得這金友明多多少少肯定有問題。但是問題是,這些東西都是要講證據(jù)的,沒有證據(jù),哪怕是真的,在這種場合,這樣攤白了說也不合適。劉韜能做到副市長這樣的位置,這樣的規(guī)矩她不應該不懂??磥?,她這兩天在這小店區(qū),應該是受了不少氣了。
梁健從心里肯定是偏向劉韜的。他沒打算說話,可金友明看向了梁健,企圖將梁健拉下場:“梁書記,我請您主持公道。對于劉副市長對我做出的誣告,我希望您能還我一個清白。對,我戴的是勞力士金表??墒牵@手表是我四十歲生日的時候,我老丈人送的。您不信,您可以問問在場的人,誰都知道,我老丈人家里有錢,我的那些房產(chǎn)大多也都是老丈人疼他女兒送的。難道,這些我都不能收?政策上,好像沒有一條規(guī)定,這女婿不能收老丈人的禮物吧?難不成我當了這副區(qū)長,就要六親不認嗎?”
金友明這番話將他所有看似不合理的資產(chǎn)都推到了他的老丈人身上。在來這里之前,禾常青給梁健發(fā)過一條信息,大概說了一下金友明這個人。針對金友明的舉報,不是沒有,而且還不少。但是,金友明的老丈人確實是有錢。據(jù)說他那個老丈人在十年以前是做煤礦運輸?shù)?,做了很多年,又去大西北那邊投資了油田開發(fā),賺了不少錢。這些年,又搞了物流運輸,在沿海那邊也有房地產(chǎn)的投資,所以說,家中資產(chǎn)確實豐厚。這金友明多少肯定是有些問題的,但他有這么一個老丈人做掩護,加之動作小心,想要抓到把柄,確實難。
梁健有禾常青這番話做打底,此刻聽到金友明的這番話倒也不意外。他伸手按住同樣想站起來的劉韜,然后對金友明微笑著說到:“劉副市長有情緒,這一點你們稍微體諒一下。不過嘛,你作為一名公職人員,還是要稍微注意一下。這種太過于張揚的東西,就不要戴了,免得惹人非議?!?/p>
梁健這話明顯是偏袒劉韜。但劉韜是副市長,金友明只是一個副區(qū)長。金友明有些不服,但對于梁健,他還不敢于直面頂撞。梁健將羅貫中扳下馬的事情,早已在西陵省組織里傳遍了。金友明不是一個愣頭青,自然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得忍著。
金友明當即就把手表摘了下來,放在了桌面上。然后又對梁健說道:“梁書記的批評我接受,以后我肯定注意。既然您說讓我體諒下劉副市長,那今天劉副市長對我的誣陷我也就算了。劉副市長昨天受了委屈,我可以理解。不過,還是希望以后這樣不實的指控不要再發(fā)生了?!?/p>
梁健笑著說道:“當然,不實的指控確實不應該。不過,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說清楚了,那這件事就這么過了吧?!?/p>
劉韜在一旁,低著頭,不說話。梁健知道,她心里肯定蓄積著許多的怒火。
金友明坐了下去。
梁健看著他眼里掠過他那絲得意,心里已經(jīng)對他上了心思。金友明是絕對有問題的,而且經(jīng)過這次之后,仗著有老丈人這層完美的幕布遮掩,行事必然會更加囂張。這樣的人,絕對是不能縱容的。
梁健心里起了心思,但面上還是很平靜。他看向歐明,道:“昨天發(fā)生的事情,劉副市長也沒受什么傷。至于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就不追究了。不過,這兩個礦是必須得要關閉的。”說著,他又看向金友明,道:“這一點,你要跟你大舅子去說清楚,做好說客的身份,讓你大舅子積極配合政府行動,聽明白了嗎?”
“梁書記,您放心,既然您下了命令,我們肯定是擁護的。”金友明忙說道。
梁健點頭:“三天之內(nèi),遣散所有曠工,曠工該給的補償要給到位。劉副市長受了傷,今天就跟我回去,這里的事情,就交給歐明同志和金友明同志你們兩位負責,務必要把事情處理好。三天后,劉副市長會來驗收,如果沒處理好,我就處理你們兩個,聽明白了嗎?”
歐明忙回答:“聽明白了!”
金友明也跟著點頭。
會議結束后,梁健特意將翟峰留了下來,拿他的回憶記錄看了看。翟峰的筆桿子功力確實不錯。他做的會議記錄,十分清楚,而且字體很好,筆鋒有力。都說字如其人,從他的字中看出他這個人,應該也是個比較剛強的人,應該也有著十分豐滿的理想。
梁健拿著他的會議記錄端詳了許久,腦中不斷琢磨著,到底要不要讓這個人做自己的秘書。
如果做秘書,翟峰身上有些不適合這個位置的東西必須就要剔除掉。梁健擔心的是,他的性格太強,無法改造。
“梁書記,筆記有什么問題嗎?”翟峰見梁健一直盯著看,便問。
梁健從筆記上移開目光,抬眼看他,微微一笑,道:“字很漂亮?!?/p>
翟峰似乎聽不習慣贊揚,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頭,道:“謝謝梁書記夸獎!熟能生巧罷了!”
梁健道:“都說字如其人,從你的字看,你應該也有理想吧?”
翟峰似乎愣了一下,想必也沒想到,一個市委書記會和他對坐著談人生談理想。翟峰沉默了片刻后回答:“理想那是年輕人的東西,我現(xiàn)在就是養(yǎng)家糊口?!?/p>
梁健皺了下眉頭,如此認命的回答可不符合他的字所體現(xiàn)出來的那種鋒芒畢露的感覺。梁健道:“要是想養(yǎng)家糊口,不是更應該要爭口氣嗎?”
翟峰抿著嘴沉默了少頃,道:“這個世界,凡事都要講機會!”
“那現(xiàn)在就有一個機會在你面前,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梁健道。
翟峰猛地抬頭看向梁健,眼里有些不確定。梁健笑了一下,道:“難道你不好奇,我一個市委書記,為什么要找你留下來單獨談話?”
翟峰眼里的不確定終于變成確定。
“我的秘書要去荊州市了,需要一個人來頂替他。怎么樣?有興趣嗎?”梁健笑著說道。
翟峰不敢置信地看著梁健,半響沒說話。
梁健對于他的沉默,有些不喜。他不喜歡這樣的猶豫不決,便道:“機會可不會永遠等著你!”
翟峰立即回答:“當然有興趣。就是怕我做得不夠好!”
“不夠好可以學!這樣,回頭我會讓組織部通知你領導,這幾天你準備一下?!绷航〉?。
翟峰沒想到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還有些不敢相信。
梁健看了看時間,也已經(jīng)不早,小店區(qū)既然來了,他也有些地方想走一走,也就沒多跟著這翟峰多聊。
出來的時候,梁健囑咐沈連清,讓他聯(lián)系禾常青,將翟峰的事情處理好,讓他下個星期一來市政府報道。趁著沈連清還沒走,讓沈連清帶幾天。
同時通知禾常青的還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金友明的問題。
這樣的人,梁健不希望留在機構內(nèi)。這樣的風氣,不能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