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英打斷他道:“諸部長,你考慮的很周全,這點很值得肯定。不過,我要求保留這條新聞,是希望我們大家都能引以為戒,有了問題,要正視這個問題,然后解決掉。那些夸大其詞的新聞報道,當然要不得,但那些正面、客觀的報道,卻有助于我們自我反省,切實解決問題。難道諸部長你,希望這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在我們長湖區(qū)嗎?”
諸茂趕緊道:“不是,不是,當然不是,我馬上去安排,讓他們保留這條新聞?!?/p>
胡小英揮揮手,“去吧”,就陷入了沉思,她剛才對諸茂所說,要讓這條新聞起到警示作用,那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一個方面,她沒有說,但是等到明天一早的常委會上,大家肯定就能揣摩出其中一二了!
胡小英覺得事情已經(jīng)基本處理完畢,這晚的經(jīng)歷,讓她感觸良多,比她來到長湖區(qū)整整一年多來還要多。她感覺有些累了,她又去了梁健所在的病房看了一眼,也許是受到劇烈撞擊之后,人已經(jīng)特別疲勞,梁健已經(jīng)沉沉睡去。胡小英看到這間病房,干凈、整潔,又寬大,應(yīng)該是整個醫(yī)院最上檔次的房間了,終于放下心來。
房間里除了梁健,還有一個中年女人護工盯著熟睡中的梁健。護工似乎非常用心,關(guān)注著梁健的一舉一動。胡小英想,如此用心的護工,還真是少見。
沒想到,這位護工發(fā)現(xiàn)了胡小英之后,就馬上站起來,微笑著朝胡小英走來,喊了她一聲:“胡書記,你好!”
胡小英這就奇怪了,這位女護工怎么會認得出她呢?難道是在媒體上見過她的臉,就記住了?在她的印象之中,這些護工人員,一般都不關(guān)注時事政治之類的東西,也許讓她說出市委書記和市長的名字,她也不一定知道,何況是對于區(qū)委書記呢。胡小英就好奇地問:“請問,你是怎么認出我來的?”
女護工道:“胡書記,我在這家醫(yī)院見過你!我姓劉,以前我?guī)土航≌湛催^一個女孩子,后來你去看望區(qū)體育局的局長,叫……叫……黃……少……黃少華的局長,那次我正好扶了那女孩上去,正好碰上你在,就記住了!”
胡小英一聽,才慢慢記了起來。劉護工所說的那個女孩子,應(yīng)該就是中央項部長的女兒項瑾!有一次胡小英的確是去看望了喝酒后中風的黃少華,原來劉護工是那天見過她的,而且記住了。
一想起那件事,胡小英真有些汗顏。當時,是聽信了朱庸良的話,要去免黃少華的職,可那天正在照顧黃少華的梁健,極力反對,說黃少華會在第二天醒過來。
當時大家都認為梁健是癡人說夢,或者是故意拖延時間!沒想到,第二天黃少華真的奇跡般醒來了。這么想想,當時真是對不起黃少華。
這么些日子過去了,沒想到,自己竟然與這個當時還是一般干部的梁健,建立了生死相依的關(guān)系。所以說,人生是不可預(yù)測的,正因為不可預(yù)測,才充滿了懸念,才值得一過。反正,她感覺這一生中,能夠結(jié)識梁健,應(yīng)該算是一種幸運。
胡小英說:“劉姐,你辛苦了,麻煩你好好照顧梁健?!?/p>
劉姐道:“胡書記,你放心。你不說,我也會的。我是自己要求來照顧梁健的,我是覺得他人好才來的。今天聽說梁健進了醫(yī)院,我就趕過來,醫(yī)生還不讓我照顧他,說沒有人說要請護工。我說,我不收錢,我就是想照顧他,有什么責任我來。我因為一直在這家醫(yī)院做護工,他們知道我的服務(wù)很好,就答應(yīng)了?!?/p>
胡小英被這劉姐的一番話給感動了,沒想到真情存在于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身上。他們不像有些官場中人那樣只看利益、不重情義,而是為了情義,可以犧牲利益。胡小英心道,千萬別讓老實人和好心人吃虧。胡小英當場說道:“劉姐,不能委屈你。你好好照顧梁健,勞務(wù)費加倍,區(qū)委會買單的,你放心?!?/p>
劉姐婉拒道:“真的不用。”胡小英說:“這些錢不是你照顧梁健的錢,是區(qū)委感謝你無償服務(wù)的感謝費!”
胡小英告別了劉姐,下了樓。她本想再親一下梁健的額頭,可劉姐在,她就不好做那樣的動作,否則讓人覺得她與梁健的關(guān)系太不一般。胡小英的專車已經(jīng)等在樓下。她坐上了汽車。
開了一段后,她對駕駛員說:“放一點音樂吧?!?/p>
駕駛員打開了專為胡小英準備的碟片,正好是《蘭花草》的歌:
我從山中來,帶得蘭花草。
種在小園中,希望開花好。
一日看三回,望得花時過;
急壞看花人,苞也無一個……
胡小英看著緩緩移動的鏡州街景,心里問道:以后還有機會跟梁健一起聽這首《蘭花草》嗎?
第二天,胡小英六點鐘就醒了,洗漱后,做了一套瑜伽。以前,她常跟市政府辦公室的幾個姐妹一起到健身房做瑜伽,自從當了區(qū)委書記,整個人漸漸被煩事瑣事淹沒了,瑜伽這項功課也漸漸疏忽了。
意外之后,她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有些自己喜歡的東西,不該說放棄就放棄,否則等到一命嗚呼的時候,會特別后悔,不知道這一生到底有什么是值得的。她打算從今天開始,重新恢復瑜伽。
做完瑜伽,身上出了一層細細的汗。她又沖了個澡。渾身舒暢,信心倍增。提著真皮包,她下了樓,上了專車,到達了區(qū)委區(qū)政府大樓。
昨天整棟黑乎乎的大樓,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往日的莊嚴和肅穆。胡小英心想:“這棟大樓看起來很威嚴,但只有在保證它肌體健康時,才能正常運作,像那么回事,否則就一無是處,變成一座死樓,甚至會害死人!”她打算把心頭冒出的這句話,說給所有常委聽。
剛進區(qū)委大樓,就看到了一個厭惡的人,這人就是區(qū)機關(guān)事務(wù)管理局局長朱新毛,他滿臉疲憊,眼睛布滿血絲,站在電梯口,畢恭畢敬地等著胡小英,看來昨晚一宿沒睡。
朱新毛低頭哈腰道:“胡書記,整整一個晚上,我都在監(jiān)督打掃事故現(xiàn)場,已經(jīng)基本看不出痕跡,就是電梯還不能用,明天上午一定修好!”
胡小英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地面不見碎塵,墻壁也擦拭得锃亮,電梯口的外觀也矯正過了,電梯門前擺著一個提醒標識:“電梯維修,給你的工作帶來不便,請多多諒解!”
胡小英想,朱新毛看來是真的花了一番功夫的,甚至比她的預(yù)期還要好。但朱新毛搞得越好,胡小英心里就越是厭惡。
這只能說明,朱新毛心里的確有鬼!
胡小英打算在常委會作出決定前,不對朱新毛采取任何批評和責備,有時候不罵,比罵更能讓人備受煎熬。
胡小英一看還有時間,只是朝朱新毛稍點了下頭,就去了機關(guān)食堂區(qū)領(lǐng)導的用餐室吃早點。
每天食堂里都給區(qū)領(lǐng)導專門準備了早餐,今天的早餐一如既往的豐盛。胡小英盡量讓自己斯斯文文、有條不紊地享受早餐,似乎非常悠閑、心里沒有任何掛礙。
就在胡小英用完早餐的時候,區(qū)長周其同和區(qū)人大主任潘德州走了進來。胡小英朝他們微微一點頭,將盤碟端到了回收處,就步履輕松的走了出去。
周其同和潘德州,盯著胡小英離開后,才相互對望了一眼,去挑選各自早餐的食品。
昨天晚上,朱新毛事敗之后,就已經(jīng)火急火燎打過電話給他們,周其同一聽事情沒辦成,一陣失望,不由責備道:“這樣的機會也抓不住,你是怎么辦事的!”朱新毛倒盡苦水道:“其實,事情是成功的,電梯掉下來了,可誰知道胡小英和梁健兩人命大,竟然沒死。”
周其同一聽倒也是,看來是對方氣數(shù)未盡、命不該絕,只能再待以時日。他對朱新毛說:“那就等以后再說吧!”
可朱新毛這時關(guān)心的不是以后還有沒有機會下黑手的問題,而是此刻自己的帽子能不能保住的問題。他向周其同求情道:“周區(qū)長,我已經(jīng)聽說了,明天一早,你們就要開常委會,到時候你一定要幫我說話?。》駝t我肯定是完了,如果胡小英這女人,把我帽子摘了,以后就沒辦法替你干活了!”周其同想,你不替我干,總會有人樂意的,嘴里卻說:“我知道,我會據(jù)理力爭的!”
朱新毛心想,到底是如何據(jù)理力爭???這個“理”好像已經(jīng)不在我們這里了!不過,他除了求周其同,還能求誰呢?這個長湖區(qū),除了胡小英,就只有周其同最大了。
周其同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對潘德州道:“呆會常委會肯定是關(guān)于昨晚上的事情,胡小英估計要發(fā)飆了?!?/p>
潘德州說:“但是,看她剛才的樣子,好像沒事人一樣!會發(fā)飆嗎?”
周其同道:“女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表面越平靜無事,內(nèi)心越波瀾起伏,今天常委會上我們一定要留點心眼。如果可以的話,替朱新毛說句話,實在不行,也就算了。不能為了朱新毛,暴露了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