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在梁建的腦海里冒出來后,就立即扎了根。梁建讓小龔不用再給肖正海打電話了。
司機(jī)似乎知道梁建有急事,一路車子開得飛快,沒多久就到了單位。
梁建到了后,徑直就去了蔡根的辦公室,一路上遇到兩個人,看到梁建,也都是一走過就能聽到他們在背后竊竊私語的聲音。
“書記,您找我?”梁建敲門進(jìn)去,話剛出口,就看到肖正海坐在沙發(fā)里。
肖正海站起來,喊了一聲:“秘書長好?!?/p>
蔡根坐在辦公桌后,聞聲抬頭看向梁建,面無表情地問:“今天早上辦公廳孫海明同志意外去世的消息,你聽說了嗎?”
蔡根這么一問,梁建才驀然想起,今天早上,他忘了跟蔡根匯報這件事情了。
梁建立即回答:“我已經(jīng)知道了。當(dāng)時因為有急事,所以沒有親自過去,讓正海同志先過去幫忙了。”
“什么事比人命還要急?”蔡根冷冷地問,顯然此刻心中對梁建是有意見的。
梁建心里立時咯噔一下?!敖裉煸缟贤ㄖ菽沁厑砣肆耍瑳]辦法推?!绷航ê畹鼗卮?,他不想讓肖正海聽出些什么。
通州是個敏感詞。蔡根立即就領(lǐng)會到了梁建話里的意思。他看了梁建一眼,臉色略微緩和了一些,道:“你先坐吧。”
梁建心底微微舒了口氣后,就近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梁建進(jìn)來的時候,肖正海站了起來,剛才梁建站著,他又不好坐下,此刻梁建坐下了,他也準(zhǔn)備坐下。屁股才剛剛撅起,蔡根忽然說道:“正海,你先出去吧。”
肖正海撅到一半的屁股只好縮了回去,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低頭出去了。
門一關(guān),蔡根就看著梁建問:“通州那邊來的什么人?”
梁建略作遲疑后,就將之前酒店的事情,簡單地跟蔡根匯報了一下。這些事情,既然蔡根問到了,他肯定是要實話實說的。之前在酒店,國斌都在場,他不說,蔡根遲早會從國斌那里知道。與其如此,不如梁建先說。
蔡根聽后,眉間的肌膚多了些皺紋,手指忽然在桌面上篤篤地敲了起來。沒一會兒,蔡根忽然伸手拿起桌上的座機(jī),給田望打了個電話。
“你通知一下,讓交通委的主任林育周立刻過來一趟?!辈谈f完就掛了電話。放下電話后,蔡根抬頭看著梁建,道:“既然這件事現(xiàn)在遇到瓶頸,那就先停一停吧?!?/p>
之前蔡根問他通州來的什么人的時候,他遲疑,就是擔(dān)心這個?,F(xiàn)在擔(dān)心成了事實,梁建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通州段的事情,是蔡根交給他的第一個任務(wù)。梁建心里是十分希望用這個任務(wù)來證明自己。可既然蔡根這么說了,梁建再逞強(qiáng),就不合適了。
“好的?!绷航c(diǎn)頭應(yīng)下。
蔡根話題一轉(zhuǎn),說到了孫海明的事情。
“現(xiàn)在下面的人對你議論很多,你應(yīng)該聽說過一些了吧?”蔡根看著梁建,意味深長。
梁建點(diǎn)了點(diǎn)頭:“確實聽到了一些?!薄澳憔陀袥]有什么想說的?”蔡根問。
梁建頓了頓,回答:“孫海明的意外去世,我也很遺憾。不過,在這件事情上,我認(rèn)為自己是沒有什么責(zé)任的。”
“孫海明是腦溢血,你自然沒責(zé)任。不過,現(xiàn)在他的家屬情緒激動,我們也不能太強(qiáng)硬。要不這樣,你去道個歉,好好說說,把這件事給翻過去了。畢竟,這么鬧,對你對政府的影響都不好?!辈谈粗航?,說道。這話雖然是商量的語氣說的,但卻是容不得梁建拒絕。梁建只能應(yīng)下來,也就是說,這個事情,無論梁建委不委屈,梁建都得這么做。
既然是必須要做的事情,那么梁建也沒什么好猶豫的。于是,他立即問道:“他們現(xiàn)在人在哪?”
“我讓小田帶你過去?!辈谈f道。
“好的。那我先去處理這個事情,您先忙?!绷航ㄆ届o地說完,轉(zhuǎn)身準(zhǔn)備出去。
這時,蔡根忽然開口叫住他:“梁建,這一次委屈你了?!?/p>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绷航ǔ谈⑽⑿α诵?。
蔡根就說:“你能想得通自然是最好的?!?/p>
“那我先出去了?!绷航ㄕf道。
“嗯。”蔡根點(diǎn)頭。
梁建轉(zhuǎn)身出去了。走到門外,他定定地站了一會,才去找田望,讓他帶路去找孫海明的家屬。
來鬧的孫海明家屬是其夫人和孫海明的兩位侄子。侄子也都二十七八的年紀(jì)了。他們此刻都在樓下孫海明的辦公室里,林美在陪著。門口還守著兩個保安,估計是擔(dān)心他們再出來大哭大鬧的。
梁建剛走進(jìn)去,孫夫人就指著梁建哭了起來。孫海明的兩個侄子雖然不認(rèn)得梁建,但見孫夫人這樣,立即就反應(yīng)過來。擼起袖子就要過來揍梁建,田望是跟著進(jìn)來的,一見這陣仗,就喊道:“你們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只能請保安帶你們出去了。”
這話多少還是起了些作用,那兩個侄子雖然還是滿臉的仇恨,但到底還是沒沖上來。
“你就是那個梁建是吧?”其中一個略高一些,帶副眼鏡的,哼了一聲問道。梁建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我?!?/p>
梁建話音剛落,另一個立即就罵了起來:“沒人性的畜生!”罵還不夠,剛罵完,就呸地一聲,一口唾沫噴了過來。
不過,距離有些遠(yuǎn),唾沫沒噴到梁建的臉上。但這場面,還是讓梁建原本還算平靜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是打定了主意來道歉的,可是這樣的羞辱,實在讓他有些咽不下這口氣。
正在這時,林美忽然開口說道:“你們這樣,未免有些過分了?!?/p>
“我們過分?他逼死了我大伯,我只是朝他吐了一口口水,就過分了?我打死他都不過分!”剛才吐口水的立即激動地喊道。
林美皺了皺眉頭,不說話了。
田望喊了起來:“好了……”
梁建伸手將他拉到了身后,目光在眼前兩個男人身上掃了一眼,而后落到那個哭得說不出話來的孫夫人身上。忽然意識到,這場鬧劇,或許不是孫夫人的本意吧。
死者為大??粗鴮O夫人痛得幾乎快要喘不過氣的模樣,梁建心里的憤怒屈辱不甘心統(tǒng)統(tǒng)都壓了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朝孫夫人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孫夫人,我很抱歉。”梁建說:“雖然我只是公事公辦,但現(xiàn)在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我確實應(yīng)該跟您道個歉。希望您能節(jié)哀?!?/p>
“什么公事公辦!”剛才朝梁建吐口水的男人立即跳了起來,沖上來指著梁建的鼻子就罵:“我大伯只是生了個病,你就趁機(jī)想讓他把位子讓出來!有你這樣辦事的嗎?我大伯的病,完全就是你逼出來的!要不是你逼他,我嬸嬸也不用年紀(jì)輕輕就沒了丈夫,我妹妹也不至于沒了父親,所以你得負(fù)責(zé),負(fù)全責(zé)!”
梁建十分用力才壓下那股要把那根快要貼上他鼻尖的手指給掰斷的沖動,然后抬手撥開,盯著這個人,冷冷說道:“你大伯的意外我很遺憾。但是這個責(zé)任,不在我?!?/p>
“不在你在誰!”他又喊了起來:“就是你逼死的我大伯!你就得負(fù)責(zé)!”
梁建再能忍也忍不下去了,轉(zhuǎn)身就想走。他們一見梁建想走,離他近的那個吐口水的,立即就沖上來伸手就抓住梁建的胳膊,用力地往回拽。
梁建一直壓抑著的怒火,一下子就爆發(fā)了。轉(zhuǎn)頭,就是一拳砸了出去。正在這時,田望忽然一聲大喊:“保安,家屬打人了,趕緊進(jìn)來!”
梁建聽到這個聲音,拳頭下意識地就往回一收,這時,那個人的拳頭砰地一聲就砸到了梁建的左臉上。
梁建的臉一下就紅了。
這時,門口的兩個保安沖進(jìn)來了,立即就上前將那個人給拉開了。梁建立即就退了出去。里面的人還想沖出來,都被那兩個保安給攔住了。
田望走上前,關(guān)切地問:“沒事吧?”
梁建抬手揉了揉那個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咬了咬牙,道:“沒事?!?/p>
“這兩個人不講理,你沒來之前,就已經(jīng)跟保安打過一架了?!碧锿f道。
梁建沒接他的話,沉默了一會后,道:“蔡書記那邊,麻煩你幫我匯報一聲,就說我已經(jīng)道過歉了,該做的我做了?!?/p>
田望看了他一眼,神情復(fù)雜,道:“好的。您真的沒事嗎?”
梁建嗯了一聲,就扭身走了。
梁建被孫海明家屬打了的事情,沒多久,就傳遍了整個單位。這下,梁建是徹底的出名了。梁建上任成為市委秘書長的時候,或許都沒這個時候這么出名。這一次,所有人都知道,秘書長梁建被人打了,還是在今天剛病逝的孫海明辦公室里被打的。
梁建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將門鎖了,已經(jīng)坐了半個多小時了。小龔在門外敲了兩次門了,梁建都沒理會。
這一拳,打得梁建十分屈辱。梁建有苦不能說,有冤不能訴,這屈辱,他只能是活生生地吞下去。而且,得咽得不變聲色。
只是,梁建還沒這么好的休養(yǎng),這聲色,終究還是變了一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