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對蔡院長所講雖然不能完全認(rèn)同,但也的確有不少啟發(fā),只可惜在官場和酒場上,很多有價值的觀點,也不過是喝酒的佐料或者搭訕的談資,不會被深入的思考。
晚飯之后,接下去的活動,宏市長借故沒有參加,由女部長全權(quán)安排了。在回去的車上,宏市長慢悠悠地問梁?。骸敖裉?,蔡院長講的那些,你同意嗎?”梁健心想,難道宏市長是在考自己?
梁健道:“很有啟發(fā)?!焙陻ⅰ芭丁绷艘宦?,換了個姿勢靠在靠背上,道:“說來聽聽?!绷航÷宰鞒烈?,道:“那就是,很多事情,我們不能單從道德的層面來考慮,作為一個普通老百姓,從道德層面來考慮,也無可厚非,但作為一名領(lǐng)導(dǎo)干部,也許還得從經(jīng)濟的、管理的角度來考慮問題。我想,管仲應(yīng)該是從這個角度來考慮問題的。”
宏敘似乎緩緩地點了點頭:“你說的是啊,作為一名領(lǐng)導(dǎo),不僅要會做道德上的好人,還要做工作上的‘能人’。這個能,就要懂歷史和懂經(jīng)濟。但是,這個道德上的‘好人’,卻也不能丟。我們的基礎(chǔ)是普通的老百姓,老百姓更喜歡看到一個‘好領(lǐng)導(dǎo)’。所以,關(guān)于‘奢侈’的這種見解,作為一名大學(xué)教授,蔡院長這么說,我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作為一名領(lǐng)導(dǎo)干部,比如我這個市長,肯定就不可以這么說,即便我知道道理是這樣,也不能這么說,因為老百姓接受不了。
“因為老百姓希望看到的是一個公平的政府。老百姓固然看重就業(yè),消費能夠拉動就業(yè),但他們更關(guān)心誰在‘消費’,誰在‘奢侈’,如果‘消費’和‘奢侈’的不是你,而是別人,你只有干活的份,那么心理就會不平衡,就會不穩(wěn)定……”
也許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宏敘一改往日的沉默,說了很多自己的想法。梁健感覺,宏市長似乎通過這件事,在教育他看問題的角度和分析問題的方法。等宏敘說完,梁健道:“宏市長,你的觀點,又讓我學(xué)會了看事物的另一面?!?/p>
宏市長笑道:“今后的工作中,我們還會碰到很多不同的觀點,不同的議論,等你到了一定層面的領(lǐng)導(dǎo)干部,掌握了一定的權(quán)力,很多人都希望來影響你,來說服你,你在決策的時候,就必須學(xué)會處理這些不同的觀點、不同的信息,然后拿出自己的決策來,這件事不容易?。÷龑W(xué)吧!”
梁健有些感動,道:“是的,宏市長?!?/p>
宏敘點點頭,讓司機打開了汽車CD,一下子,莫扎特的音樂充盈了整個空間,直到鏡州賓館。梁健送到門口,宏敘腳步不停地說:“不用送我上去了,你回吧?!绷航∫簿筒辉賵猿?。
后來,梁健跟胡小英談起那天晚上,宏敘在車上跟自己說的話,胡小英道:“梁健,你真該感到幸運啊,宏市長以前似乎是很少跟下屬或者秘書,談?wù)撍目捶ê陀^點的。你享受到的待遇,讓我都有些嫉妒了。宏市長是在有意培養(yǎng)你思考問題的方法,你可要多留意,多上心?!?/p>
梁健不知胡小英說得是否確切,不過那樣的談話,的確讓梁健的視野更加開闊,對問題的看法更加多元,他覺得以后還真的得更加上心。
一星期后,省委副書記秘書馮豐打來電話:“梁健,告訴你兩個好消息?!泵總€人都喜歡聽好消息,梁健道:“馮大哥,我聽著呢!”馮豐說:“第一個好消息是,馬書記沒有同意鏡州市委要調(diào)整建設(shè)重心,否定了譚震林書記提出的重點開發(fā)鳳凰景區(qū)的設(shè)想。這等于是說,下一步鏡州市仍舊是以北部新城作為開發(fā)建設(shè)的重點?!?/p>
聽到這個消息,梁健十分興奮:“馮大哥,太謝謝了。我們的辛苦沒有白費,馮大哥可在其中幫了我們大忙?!瘪T豐說:“兄弟,你太客氣了?!绷航≌f:“這消息,宏市長已經(jīng)知道了嗎?”馮豐說:“我沒有直接跟宏市長打電話,而是先打給你了。”
梁健知道,馮豐這等于是把報告好消息的機會,留給了梁健。梁健當(dāng)然明白,又道了謝。馮豐說:“你趕緊向宏市長去報告好消息吧。我想,我們某位領(lǐng)導(dǎo),會在下午下班之前,再打給電話給他,算是正式通知?!绷航〉溃骸爸懒恕A硗?,還有一個好消息呢?”
馮豐軟軟地笑了笑,說道:“還有一個好消息,就是小宇明天要來寧州了?!绷航÷牭绞顷P(guān)于馮豐私人的事情,就換了口吻:“好嘛,馮大哥,終于是名花有主了!”馮豐笑罵道:“你才是花呢!小宇是來找工作的?!绷航≌f:“我知道。她找到工作了?”
馮豐說:“我托了朋友,讓她先在一家房產(chǎn)公司下面的廣告策劃公司干?!绷航≌f:“馮大哥在,給她找個工作是分分秒秒的事情?!瘪T豐說:“也不能這么說,現(xiàn)在關(guān)系復(fù)雜,出來混都是要還的,欠人情也一樣?!?/p>
梁健又問:“小宇明天去寧州?”馮豐說:“是啊?!绷航≌f:“要不,我明天送她過來?!瘪T豐說:“不用了,不用了。她自己會來!”梁健說:“她一個姑娘,又沒車,我怕她大包小包,坐公交不方便。還是我安排一輛車送她過去吧!”
馮豐想了想倒也是,便說:“我問問她,需不需要?”梁健說:“你就別問她了,你問了她怎么回答啊,她肯定會說不要的。況且,我也不是單單為了送她,我和長湖區(qū)胡書記,上次就說過要到省城來看你的,這是個兌現(xiàn)的好機會。”
馮豐想了想說:“那好吧,我跟小宇說一聲。不過,你們到了寧州,這客還得我來請?!绷航≌f:“別別,我請的,你只要動兩樣?xùn)|西就行了?!瘪T豐說:“什么?”梁健笑道:“一樣是動腿,就是到飯店來;一樣是動嘴,那就是吃飯喝酒?!瘪T豐笑道:“梁健,我發(fā)現(xiàn)你是越來越會扯了?!?/p>
梁健自嘲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越來越油滑了?!瘪T豐說:“誰說不是呢?”梁健說:“社會是個大染缸,我已經(jīng)被染黑了?!瘪T豐說:“不過,我是越來越喜歡你這個兄弟了?!庇殖读藘删洌航≌f:“那就這樣,我去安排明天送小宇過去的事情?!?/p>
打完電話,梁健就去了宏市長辦公室。宏市長正在處理文件。梁健站到宏市長辦公桌邊,微躬了身子,道:“宏市長?”
宏敘抬頭看了眼梁健,說“這份文件我看看完?!绷航〉群蚝晔虚L看完了文件,然后說:“宏市長,馮秘書聯(lián)系我了,說我們北部新城建設(shè)仍是鏡州市平臺建設(shè)重點,鳳凰景區(qū)建設(shè)沒有得到馬書記的認(rèn)可!”
宏市長聽說,臉上露出了喜色:“這是個好消息。馮秘書對我們還真是挺關(guān)照?。∷堑谝粫r間告訴你的吧?”梁健說:“是啊,他說,晚會會有專門的領(lǐng)導(dǎo)打電話給宏市長,他是想讓我們早一點知道好消息!”
宏市長笑說:“好,這個好消息,是該早點知道。馮秘書這么關(guān)心我們,你也該適當(dāng)?shù)臅r候,去一趟寧州謝謝他。”梁健本想說,自己本來就有這么一個想法,但話到嘴邊,他又打住了。
他問道:“宏市長,你覺得我什么時候去比較好?”宏市長略作沉吟,說:“這個時間沒有什么大問題。下午你給馮秘書打個電話,他哪天有空你就哪天去?!绷航≌f:“好的,宏市長我知道了?!焙陻⒄f:“這次你去,給馮秘書帶點禮物去?!焙晔虚L也不點明是什么禮物,梁健也不好多問,報告完事情他就出來了。
梁健送宏市長回賓館。在車上,宏敘說:“下班之前,省里已經(jīng)打電話來了,正式告知了北部新城建設(shè)開發(fā)重點不變的事情。馬書記做事就是有始有終?!绷航÷犞?。
這個星期,宏敘是頭一天沒有應(yīng)酬。宏敘說:“今天終于可以完完整整休息一個晚上了。”梁健說:“宏市長太辛苦了?!焙晔虚L笑說:“辛苦倒還其次,就是腸胃受不了,整天在外面,高脂肪、高膽固醇的東西進入肚子,不是長久之計!”梁健深知其中說不出的苦,梁健說:“今天晚上,我讓賓館給宏市長準(zhǔn)備一些薄粥?”宏市長說:“不用了,金婧已經(jīng)給我準(zhǔn)備了?!?/p>
梁健心想,這個金婧還真不簡單唉,宏市長想要吃什么,她早就知道了。梁健有些自愧不如,心中對這位專職服務(wù)員也留了一份戒心。有心計的女孩,都讓他有些望而卻步。
梁健想起原本就打算好的,去寧州看望馮豐的事情,這時候說恰到好處。梁健就說:“宏市長,下班前我打了電話給馮秘書,他說明天就有空?!?/p>
宏市長說:“明天有空,那你就明天去吧!”梁健說:“那宏市長這里,如果明天有事的話……”宏市長笑道:“你一天不在,難道我就不能做事了???你放心去吧?!?/p>
說著就進了門廳。梁健趕緊上前,幫助按了電梯門,一直送到樓上,金婧已經(jīng)等在門口:“宏市長,晚餐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梁健朝金婧笑笑,跟宏市長說了聲,“宏市長,那我先回了?!焙晔虚L沒有轉(zhuǎn)身,輕揮了下手道:“你回吧!”
梁健跟胡小英打了電話,跟她匯報了北部新城的事情。胡小英聽了很是興奮:“沒有變動就好,否則我們長湖區(qū)這幾年的努力就都付之東流了!這樣我們可以繼續(xù)干下去,再過一年多,北部新城就會初見形象了!”
梁健問她,有沒空一同去看馮豐?胡小英說,她是要去寧州,但只是路過,省委組織部將選調(diào)她參加中央黨校的縣區(qū)一把手培訓(xùn)班。胡小英是區(qū)委書記,是省管干部,由省委組織部選調(diào)也是正常的。梁健問道:“要去多長時間?”胡小英說:“一個月?!绷航≌f:“好事情?!焙∮⒄f:“如果你有空,可以來北京看我?!?/p>
到北京去看胡小英,這個想法當(dāng)然很不錯,梁健也心向往之,離最近一次去北京,已經(jīng)有五年了。但是他也知道,跟著宏市長,空閑的時間實在太少。胡小英卻說:“時間就像……?!?/p>
梁健知道胡小英要說,時間就像牛奶擠擠總會有的。他很想跟胡小英開這個玩笑,但又覺得實在有些過火,便笑了。胡小英急道:“你笑什么?”梁健不說。胡小英又問。梁健說:“電話里,不方便說,見面了再說。”
胡小英只好作罷,又問:“你說明天要去寧州,我是去寧州國際機場,要不我送你一起過去?然后我再去機場?!绷航“疡T豐和小宇的事情說了,胡小英聽了說:“那我更要送你們過去了。反正我也不趕時間,如今從寧州到北京非常的方便,一個多小時的飛機?!?/p>
胡小英的駕駛員先來接了梁健和小宇,再去接胡小英。上了高速,向?qū)幹蓠側(cè)?。梁健為胡小英介紹了小宇。胡小英說:“幸會?!毙∮钫f:“以前見過胡書記,只是胡書記對我可能沒有印象?!?/p>
胡小英也不虛偽說:“以前怠慢了,以后我們見面的機會也許會多起來,我們跟馮處都是很好的朋友了?!毙∮钫f:“那好啊,歡迎你們常來看我們?!?/p>
梁健心里“咯噔”一下,聽小宇這么說,她似乎已經(jīng)將馮豐當(dāng)作自己老公了,而且她的口氣也略微有些托大了。梁健看了下小宇,只見坐在前排的小宇,施朱抹粉,盛裝前往,仿佛懷揣要征服整個寧州的雄心。梁健就有些替一直低調(diào)從事的馮豐感到擔(dān)憂。
胡小英只是朝梁健笑笑,這笑中別有深意,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將小宇送到馮豐住處已將近中午。馮豐留他們吃飯。胡小英說,她知道一家飯店,她來請客。馮豐原本說好他請,但他請客也需要下屬其他單位安排,具體哪個位置,一般都要事先預(yù)定的,胡小英提出的那家飯店,他并無關(guān)系。馮豐就說,還是到一家他能做主的飯店去。
胡小英說,馮處長,你就給我們長湖區(qū)一個機會吧。上次你幫的忙,我還來不及感謝呢!馮豐還想客氣。一旁的小宇卻說:馮豐,就讓長湖區(qū)安排吧。
小宇不說還好,她這一出口感覺似乎就變了。不過,梁健和胡小英都沒在意。胡小英說:你看小宇都說話了,今天我們長湖區(qū)把小宇送過來,你就聽我們長湖區(qū)的吧!馮豐不好意思地答應(yīng)了。
小宇以前在云葡萄酒店時,也經(jīng)常參加一些活動,但畢竟只是作陪,說話做事與官場的套路不太相符。胡小英畢竟是一區(qū)委書記,如果不是看在馮豐和梁健的面子上,是不會跟小宇這樣的女孩子同桌吃飯的。
整個午飯,大家吃得都比較拘謹(jǐn)。因為小宇在,不能暢所欲言。下午馮豐還要上班,他也急著要將小宇先安頓好,午飯吃得就比較匆促!
馮豐讓胡小英和梁健留下來,晚上他做東。胡小英說了自己要赴京。馮豐聽了,連說恭喜,也無法勉強,但他強烈要求梁健留下來,晚上給他一個機會。梁健拗不過,說那就留下來吧。
之后馮豐先去安頓了小宇。梁健下午沒事,就提出送胡小英去寧州國際機場。有一個人送行的滋味總是美好的,胡小英也沒有拒絕。
梁健幫胡小英提了包進入機場。在取票的時候,胡小英問道:“昨天電話里,你笑得起勁,我問你時,你又說電話里不方便說,要見了面說,到底是什么事情?”
梁健這才想起,胡小英說讓他去北京看自己,“時間就像……擠擠總是有的”這句話。梁健心想,胡小英真是心細(xì)如發(fā),很多事情聽過了都記在心上,以致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也記著。梁健不由又笑了。
胡小英急了:“你又笑什么,還不快說?”梁健笑道:“你真想聽?”胡小英說:“當(dāng)然?!绷航⌒φf:“把你的耳朵給我。”
胡小英警惕地朝四周看看,她自擔(dān)任區(qū)委書記以來,都沒有跟男人有過這樣親昵的動作,更何況是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周圍沒發(fā)現(xiàn)認(rèn)識的人,胡小英才把耳朵貼到梁健身邊,梁健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胡小英不由用手嬌羞地捶了下梁健。梁健沒見過胡小英這樣女人味的動作,在梁健看來,胡小英一直是非常正經(jīng)的女人,根本不會打情罵俏,但此時胡小英的動作,卻讓梁健感覺,在其嚴(yán)肅的外表下,依然隱藏著一顆作為女人的心。也許女人,始終是喜歡跟男人親昵的,但那些坐在權(quán)力位置上的女人,卻不得不把這些隱藏得深深的。而且,往往越嚴(yán)肅的女人,某一刻作出嬌羞的姿態(tài),就越迷人。
今天的胡小英換上了秋裝,她在白色套裝下的雙腿,并不像一些年輕女人般纖弱,但另有一種豐腴和勻稱,讓梁健有些幻想,摸上去會是什么感覺。但如此大庭廣眾之下,這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
胡小英過了安檢口,與梁健揮手告別。然而,就在胡小英揮手的那一霎,梁健的腦海深處,像是被什么東西沖撞了一下。
梁健已經(jīng)記不清在多久之前,他曾與余悅在這里揮手告別!余悅這個曾經(jīng)在他生命中曇花一現(xiàn)的女人,自從去了北京掛職后他就再沒有她的消息了。如今,他又在機場送胡小英前往北京。兩個女人在他心里纏繞著,他甚至感覺有些窒息。
遠遠的,他還看到胡小英在朝自己微笑。梁健也使勁揮揮手,先前的那些欲望都已經(jīng)消失不見,變成了一絲絲淡淡的憂愁。
胡小英到機場時,交代自己的司機,這兩天跟著梁健,晚上就別回鏡州了,可以跟梁健同住寧州。駕駛員求之不得,非常主動地載著梁健回寧州市區(qū)。駕駛員問:“梁秘書,晚上我們住哪個酒店?”梁健對寧州并不陌生,不過當(dāng)時只是一名學(xué)生,哪里住得起高檔賓館,前幾次來寧州,住的也是一般的賓館。
梁健就說:“你看著辦吧!”駕駛員說:“那我們就奢侈一回,去住黃龍大酒店?”梁健讀書時就聽說過黃龍大酒店的威名,那是五星級酒店。
梁健又想起那天晚上,北大蔡教授講的那些“侈靡”之類的話,有時候消費對這個社會也是有貢獻的。梁健說:“奢侈一回,就奢侈一回吧?!瘪{駛員開車都有些飄飄然了,可想平時胡小英對駕駛員管束還是比較嚴(yán)的。
黃龍大酒店離風(fēng)景旖旎的東湖不遠,梁健就信步向著東湖徜徉而去。還真有種忙里偷閑的感覺。這是星期五,馮豐還在上班。梁健倍感得到領(lǐng)導(dǎo)信任的好處,領(lǐng)導(dǎo)放心你出來辦事,這時候你也就享受到了不一樣的自由。
年輕時候認(rèn)為的自由,是無拘無束的,是無人管束的,但這種自由其實是不存在的,這種自由的結(jié)果,就是主動放棄了參與社會的機會。有位知名社會學(xué)家說,貧困是社會參與的缺失。當(dāng)你為了自由,主動拋開這個社會的時候,這個社會也就將你拋開了,最終導(dǎo)致的就是貧困。
為此,現(xiàn)實生活中的自由,都是有限度的。你得參與社會獲得資源,同時又不至淪為賺錢的機器,擠出空余的時間來享受生活和提升自己,這才是所能得到的自由……
帶著這種類似胡思亂想的遐思,梁健來到了湖邊。他告訴駕駛員可以自由活動,但不能飲酒,如果有急事,就打電話給他。駕駛員說明白了,自己出門耍去了。這時候,馮豐忽然打了電話過來。
梁健接起了電話,馮豐說:“兄弟,實在不好意思了!中央部委有領(lǐng)導(dǎo)下來,馬書記必須陪同,也要求我今天一定要做好服務(wù)工作。我實在不好意思……”
梁健不等他再說抱歉,就道:“馮大哥,工作要緊,你根本不必?fù)?dān)心我,我這里還有其他朋友?!瘪T豐說:“兄弟,你也不必找其他朋友了。你跟小宇一起吃飯吧。我這里陪好了就過來。我已經(jīng)跟小宇講過了。她待會打電話給你。”
梁健并不特別想跟小宇吃飯。小宇雖然年輕漂亮,以前在云葡萄工作時,對自己也很親昵,但如今情況變了。小宇儼然已是馮豐的女朋友,梁健跟馮豐的關(guān)系,也不是一般的朋友關(guān)系。他倆的關(guān)系如何,一定程度上,也會影響宏市長和馬書記的關(guān)系。
為此,對于小宇,梁健覺得最好是敬而遠之,況且今天,他在小宇身上感受到的,是與以往跟權(quán)力毫不相關(guān)時的小宇,不太一樣的東西。如今的小宇,似乎有種向外擴張的野心,這讓他感覺惴惴不安。梁健說:“不用了,馮……”
馮豐卻說:“就這么定了,她馬上打電話給你!”說著,馮豐便掛斷了電話,估計他真的很忙。
電話剛掛斷,小宇的電話真就進來了。梁健有些無奈地?fù)u搖頭,接了起來,只聽小宇說:“你在哪里?”
(以上,關(guān)于奢侈的概述,來自于國內(nèi)知名學(xué)者吳曉波的觀點,在此致謝。)
梁健說了地址,小宇聽了后大概沒什么概念,就說:“我們?nèi)幹荽髲B吃飯吧?!睂幹荽髲B是有錢人出入的場所,寧州大廈的飯自然也不會便宜。但既然小宇說要去,梁健也不會因為飯貴而拒絕。
梁健說:“那我們半小時后在那里碰頭吧?!毙∮钫f:“你的駕駛員呢?讓他來接我一下?”梁健有些不舒服,小宇的口氣,儼然一副領(lǐng)導(dǎo)夫人的架勢。梁健本來真還考慮,寧州是大都市,交通擁堵,是否需要讓胡小英的駕駛員來接他們。
小宇這么一說,他反而不想這么做了,就道:“晚上他去會朋友了?!毙∮罹驼f:“他怎么回事,不是應(yīng)該全程為你服務(wù)的嗎?”梁健有些聽不下去,就說:“人家不是我的駕駛員,是區(qū)委書記的駕駛員?!?/p>
小宇聽說,道:“你不是市長秘書嗎?你說句話,不是區(qū)委書記都得聽你的???”梁健說:“我哪有這么大的神通?!毙∮钫f:“馮豐就是這么說的,他說,他說句話,下面的市長也得聽?!?/p>
梁健心想,也許馮豐在小宇面前說了什么大話,使得小宇自我感覺過于良好。梁健糾正說:“不是聽,是賣面子?!毙∮钫f:“賣你面子就行了,就得替你辦事。”
梁健再次體會到,癡人面前說不得邪話,否則人家就要當(dāng)真。在官場其實秘書的位置很微妙,手中沒有大權(quán),只能靠他所依附的領(lǐng)導(dǎo)獲得方便,人家心里當(dāng)然也知道,他們給你面子只不過是給你領(lǐng)導(dǎo)的面子,如果稍有不慎,人家就會對你有看法,領(lǐng)導(dǎo)對你也會不放心。所以,根本就不像小宇說得那么簡單。
但這番解釋,說起來實在太累,即使說了小宇也未必理解。如果小宇自我感覺太好,她肯定會對馮豐抱著某些過于樂觀的希望,梁健說這些,無異于給她潑涼水,她未必肯接受。
梁健說:“我離寧州大廈不遠,我自己走過去了?!毙∮钜仓缓米约捍蜍囘^去。
兩人在寧州大廈的西餐廳門口碰頭。雖然是打車來,小宇的興致卻并沒有被破壞。她穿著漂亮的粉色蓬蓬紗連衣裙,一雙閃著亮片的銀色高跟鞋,頭發(fā)很時新地盤起,手中的小坤包也閃著亮片,儼然一個派頭十足的寧州姑娘。
服務(wù)員很客氣,將他們引到了卡座,兩人坐下,就送上了茶水和茶單。小宇將菜單推到梁健面前,說,“隨便點你想吃的,今天我請客。”
梁健還真沒想到,小宇會這么大方。當(dāng)然不管小宇如何大方,梁健都不會讓她請客。畢竟小宇到寧州來,不是來當(dāng)高官夫人的,而是來找工作的。梁健說:“你別客氣,今天我請?!?/p>
小宇不悅地蹙起眉頭,說:“你以為我請不起,是吧?”小宇說著,就從包里取出了一張消費卡,在梁健面前晃了一下,喊服務(wù)員過來:“你幫我看看,這張卡可以消費多少?”
服務(wù)員說了聲“稍等,我去查詢一下。”梁健看著這張卡,非常眼熟,很快他就認(rèn)出了,這張卡還是他送給馮豐救急用的。
就是這張卡無疑。一會兒功夫,服務(wù)員就拿著這張卡回來了:“美女你好,這張卡值是10000元,還沒有消費記錄?!毙∮罱舆^卡,朝梁健虛晃了一下,道:“一萬塊夠不夠請你吃的?”
梁健笑道:“夠了夠了?!绷航∫膊徽f穿,這張卡是他送給馮豐的。因為用的是卡里的錢,小宇點餐特別豪放,要的紅酒也很貴,估計這一餐,將近一千塊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小宇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在寧州大手大腳花錢,也不知是好是壞!
但這些事不容自己置喙,畢竟她目前是馮豐的女朋友。
這頓飯吃得氣氛不太融洽,小宇倒是挺興奮,對在寧州的生活也充滿了憧憬。梁健是頗為擔(dān)心的,這種擔(dān)憂說不清道不明,反正梁健總有一種頭上有一片烏云壓著的感覺,吃飯、說話都有些心不在焉。
小宇似乎察覺了什么,看著梁健道:“梁健,我怎么感覺你好像有點變了?!绷航≌f:“哦?”小宇說:“你不像以前那樣自然了,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時候,覺得你說話也好,喝酒也好,都很自然,很灑脫,現(xiàn)在怎么感覺像是帶了鐐銬似的?!?/p>
梁健想,自己也許是真的有些保留,但這些保留,梁健覺得是必須的。他不可能再像以前對待小宇一樣對她,那時候她不過是一個賣酒的小丫頭,如今她是馮豐的女友,他怎么可能像以往那樣對待她?梁健只好打哈哈說:“沒有啊,是你太敏感了吧?”
小宇看著他,說:“有。我能感覺到,你別想忽悠我??!”梁健眨了眨眼睛,裝出不以為意的樣子:“我可不覺得。還是說,如今我也當(dāng)了秘書,就有職業(yè)病了?!?/p>
小宇看著他說:“我也希望僅僅只是職業(yè)病。我希望你還像以前那樣對我。”梁健暗罵,見鬼了,這怎么可能!然而,梁健并沒表露什么,只是笑笑。
這時,小宇的手機響起來,小宇看了眼,說:“馮豐來了?!绷航≌酒饋怼P∮钫f:“你站起來干嘛?”梁健說:“我去接他一下。”小宇說:“又是你們官場那一套嗎?”梁健說:“不是,是兄弟那一套?!?/p>
小宇吐了吐舌頭,就不再說話。梁健起身去接馮豐,小宇還是坐在座位上。
剛才跟小宇的談話,讓梁健心里耿耿的,他本來是希望馮豐能夠找到一個好女孩的,但他實在沒有辦法保證,小宇會不會是那個好女孩。小宇有她的天資優(yōu)勢,年輕、貌美,也會撒嬌,但這些優(yōu)勢僅僅作為一般朋友是好的,如果真的要做女朋友,做老婆,他實在不知靠不靠譜。
梁健很想對馮豐說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表達,所以就有種耿耿的感覺。
馮豐匆匆跑進餐廳,見到梁健在等他,就跟他擁抱了一下,然后又握手,表現(xiàn)得異常熱情。馮豐說:“兄弟,不好意思啊!今天真的是不好意思!”
梁健說:“馮大哥,你說哪里的話??!跟我還這么客氣!”馮豐說:“身不由己,真是身不由己,你能夠理解的吧!”梁健說:“這還用說,你看我是干什么的??!”馮豐說:“是啊是啊,你跟我一樣,都是干秘書這個活,你如果都不理解,這個世界上,還真沒人能夠理解我了!”
梁健說:“飯吃了嗎?”馮豐說:“吃了點,不過是便餐。接著又忙著送領(lǐng)導(dǎo),東跑西跑了一圈,我現(xiàn)在又有點餓了,我們再去吃點、喝點?!?/p>
梁健說:“我也已經(jīng)吃得差不多了?!瘪T豐說:“就當(dāng)你是陪陪我。”梁健說,那好吧,領(lǐng)著馮豐來到了卡座。
小宇欠了欠身,讓馮豐跟自己坐在了一起。馮豐坐下來后,小宇就用手挽住了馮豐的手臂,嬌柔地問道:“你累了吧?”馮豐也朝她甜蜜笑笑:“不累,已經(jīng)到這里了,心情也好了。你們只喝了這么一點酒?”
梁健今晚的興致不大,喝得也少。小宇說:“今天梁秘書沒怎么喝。”梁健看了眼小宇說,“因為馮大哥沒來,我是想留著跟他喝一杯?!?/p>
馮豐笑道:“好,到底是兄弟。我們來一杯吧?!庇捎诰埔呀?jīng)開了許久,也已經(jīng)醒得很到位,入口甘醇,梁健和馮豐喝了個滿杯。之后,又加了菜,繼續(xù)喝酒,聊天。這會兒,氣氛就比先前自然了很多,馮豐說了晚上的應(yīng)酬和接待,都是某部門的高官。
梁健心想,這些高官,對于省委副書記的秘書來說,可能司空見慣,但對于梁健來說,接觸的機會還是不多的。不由心想,什么時候如果能到省委見識一下,該有多好?但他沒把這話告訴任何人。
畢竟自己到市政府工作才這么些天,屁股還沒熱呢,就想著要晉升到省里去,未免也太好高騖遠了。梁健告誡自己:還是先好好干好自己的秘書工作。
喝完一瓶紅酒之后,又開了一瓶。梁健喝到微醺,就阻止馮豐再開第三瓶了。小宇初到寧州,跟馮豐住在一起,說不定回去之后他倆還有節(jié)目。梁健不想太耽擱他們的好事,就告別要回酒店了。
寧州大廈與酒店步行半個小時,梁健打算漫步回去。走了才十分鐘不到,有一輛車“滴滴”鳴著喇叭靠近梁健,梁健一看,是胡小英的專車。梁健上了車,問道:“不去玩?”駕駛員說:“還是回去了,年紀(jì)大了,寧州已經(jīng)不是我們這種年紀(jì)大的人的天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