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英聽梁健這么說,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瞧著梁?。骸斑@事兒已經(jīng)這樣了,再猶豫、再后悔也沒用了。在我給你出任何主意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p>
梁健說:“你問吧?!焙∮⒄f:“你覺得,宏市長到底對你信任多少?”
梁健被胡小英這個問題給問住了,他還真沒什么把握,到底宏市長對自己信任多少。有時候,他感覺宏市長對自己是信任的,特別是當他遇到棘手之事而梁健出了力的時候,但沒過多久,梁健又覺得,宏市長對自己還是有所保留的。
梁健看著胡小英說:“我也說不準。宏市長對我,到底信任多少,如果信任是百分之百的話,不知道宏市長對我的信任能不能達到百分之八十。”
只見胡小英輕搖了搖頭道:“不是這樣的。其實,信任沒有百分之多少的事情,信任要么是百分之百,要么是百分之零?!绷航「杏X胡小英說得有道理,更有見地,“我覺得,有時候宏市長對我的信任是百分之百,有時候是零?!?/p>
胡小英這才點了點頭:“你知道這是因為什么?”梁健瞧著胡小英,思考著,可答不出來:“不知?!焙∮⒄f:“說實話,這個問題也一直困擾著我?!?/p>
胡小英看了看梁健,又低下頭拿起了小小青玉茶壺,給梁健和自己的茶杯中倒茶,這個動作似乎可以緩解她此時的壓力。
胡小英的話顯得很是平靜:“當時,我跟你有同感。你知道,外面?zhèn)魑液秃晔虚L之間關(guān)系的很多。可是,我也說不清,宏市長到底對我信任有多少。就如你剛才說的,是50%,是60%,還是80%?我很納悶,很疑惑。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其實我們都被我們的感情迷惑了眼睛?!?/p>
胡小英今天竟然如此坦白地跟他談起信任問題,是梁健所沒有意料到的,他隱隱覺得,這個問題會是對他很重要的一個問題。梁健問道:“迷惑?”
胡小英說:“當我們看待一個問題的時候,一旦摻雜了感情,恐怕就很難看清楚了?!绷航枺骸叭绻皇且愿星槿タ?,那么以什么去看?”胡小英說:“利益!”
這兩個字,讓梁健不由一震?!袄妗?!官場的一切都是由利益組織起來的,這點梁健當然明白。但是,由于宏市長跟胡小英之間的特殊關(guān)系,梁健又是宏市長的貼身秘書,讓梁健在看待自己和宏市長之間的關(guān)系時,總是自覺不自覺地不僅把宏市長看成自己的領(lǐng)導(dǎo),還是自己的長者。如今胡小英點出這兩個字,突然讓梁健明白了很多。
胡小英說:“你懂了?”梁健說:“懂是懂了,但是還不敢完全承認。”胡小英說:“我跟你一樣,也是不敢承認?!?/p>
梁健很有些痛苦地轉(zhuǎn)過頭去。胡小英的意思,等于是,如果宏市長覺得梁健所做的事情,對自己有利時,就會對他信任,放手讓他去干。但如果對宏市長他可能有所不利,那就不會信任梁健了,他就不會放權(quán)。
如果承認這一點,也就等于是承認,梁健在宏市長心中,歸根結(jié)底只是一件普通的工具。無論是誰,意識到這一點都是痛苦的。就拿,最近發(fā)生的事情來看,當梁健在征地拆遷事宜上,做的事情對宏市長完全有利時,宏市長就放手讓他去干了。但是在對待周其同和常月的事情上,宏市長卻并沒有完全考慮梁健和胡小英的感受,宏市長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行事的。
歸根結(jié)底,領(lǐng)導(dǎo)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
胡小英語氣頗為痛苦地說:“我也不想承認?!绷航√痤^來說:“但是必須承認。我還得承認,我并不喜歡這樣的領(lǐng)導(dǎo)。因為,我覺得我和你之間,并不是如此,并沒有那樣的隔閡。如果我早知道這一點,也許當初就不會給宏市長當秘書了?!?/p>
“這件事情上,是我不好,是我把你推薦給宏市長的。”胡小英真誠地抱歉。
梁健搖搖頭:“這不是你的錯。大概所有領(lǐng)導(dǎo)都是這樣的。”胡小英說:“那倒也不全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領(lǐng)導(dǎo)是存在的。但是我們對待領(lǐng)導(dǎo),卻不能報這樣的期望。而且,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宏市長的秘書了,你沒有退路?!?/p>
梁健突然笑了起來:“不,我有退路,這條退路正好擺在我的面前。正是那個要事的常月,給了我一條退路。我這就去告訴宏市長,那些瀉藥是我讓金婧放入他茶里的,這樣宏市長可能就會把我一腳踢了,我也正好有一條退路。”
“梁健,你不能這么做!”胡小英說,“如果當時我沒有把你推薦給宏市長,也許你早已經(jīng)再上一個階梯了。如今,你跟著宏市長也這么一段時間了,只有繼續(xù)走下去,否則之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費了?!?/p>
梁健說:“這我倒并不十分在乎。而且,如果我不去向宏市長坦白我所做的事情,那么我就會一直有把柄握在常月手里,我不想讓自己被這樣一個女人捏住,而且我不喜歡目前的狀態(tài),提心吊膽?!?/p>
胡小英對常月這個女人,也很不喜歡,如果梁健一直有把柄在這樣的女人手里,也不知會演變成什么樣子?但她還是覺得有些惋惜:“但是,如果宏市長真從這件事情上不再信任你了,將你調(diào)到其他地方去,別人會怎么看你?”
在機關(guān)里,每個人都很重面子,如果一個秘書被領(lǐng)導(dǎo)撤換,以后想要在這個系統(tǒng)中抬起頭來,恐怕是難上加難的事情了。這一點梁健不是沒有想過。不過梁健還是堅持道:“面子害死人。如果宏市長真為這件事情,不能原諒我,那我也認了。反正人活一張嘴,我就不相信活不了了!”
胡小英在機關(guān)呆這么久,知道機關(guān)里有血氣的人越來越少。像梁健這樣還保存著這份血性的人,也激起了她心里的一種豪情。是啊,就算什么都沒有,吃口飯總還是有的!何必總是左擔(dān)心右顧忌呢!受到梁健這種爽直豪言的影響,她也不再勸阻了:“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去做吧!”梁健笑著微微點頭:“嗯。我還想再喝幾杯茶,這茶、這杯子都很好?!?/p>
胡小英靠在沙發(fā)里:“好,接下去我們不談工作,談?wù)劜璋?!?/p>
豪言壯語容易說,但只要在官場混,單憑豪言壯語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得有智慧。畢竟跟著宏市長這么段時間了,如果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因為這件事情處理不當付之東流,那也實在是件非常遺憾的事情。
為此,梁健從辦公室出來,向著宏市長辦公室走去的時候,如果說心里沒有半點擔(dān)憂那就假了。只是,梁健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推開宏市長辦公室的門。宏市長正襟危坐在辦公室內(nèi),手中正拿著一份簡報。他好像看得認真,梁健走進去,仿佛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梁健看了看宏市長的杯子,續(xù)了水,放在了桌上。續(xù)完了水,梁健就站在宏市長邊上,沒有坐,候著。
宏市長繼續(xù)看著簡報,過了一會,才將手在桌面上拍了一下:“好??!鏡州北部新城這段時間的拆遷進度令人滿意??!”說著抬起頭來,看了眼梁健,說:“在這件事情上,梁健你是有功勞的?。 ?/p>
這絕對是個好兆頭,梁健猛然感覺到,宏市長在這個時候看到長湖區(qū)的這份簡報,絕對是對自己有利的事!
梁健卻謙虛地說:“我做的事情,哪里稱得上是功勞??!我只不過是湊巧做了些能做的事情?!焙晔虚L聽著梁健的話,默默點頭:“好啊,梁健,謙虛是好事。有什么要跟我說嗎?”
宏市長這才發(fā)現(xiàn),梁健站在這里,既沒有匯報什么,也沒有拿什么文件請他批示,就問道。梁健感覺喉嚨不舒服,輕咳了下才說:“宏市長,有件事情,我想向你坦白!”
宏市長看著梁健,跟要從梁健腦袋里看出那是什么事情一樣。畢竟人心隔肚皮,宏市長放棄了這種努力,將手中長湖區(qū)的簡報也放下了,雙手壓在了簡報上,直視著梁?。骸澳阕聛碚f吧。”
梁健就在宏市長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梁健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不過心跳還是比平時快了許多。
但不管如何梁健還是吐出了第一字:“是這樣,宏市長,我在沒有征得你允許的情況下,曾經(jīng)做了一件對你的健康有點小影響的事情?!?/p>
“健康”兩字,對于領(lǐng)導(dǎo)干部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兩個字。俗話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又說,身體是“1”,其他都是0,這個1沒了,后面的0再多也毫無意義。很多領(lǐng)導(dǎo)干部,即將登上他政治前途的頂峰,突然曝出身體出了問題,他的政治生涯到此也就戛然而止了!
為此,近來,領(lǐng)導(dǎo)干部們都非常重視健康問題。有些領(lǐng)導(dǎo)干部每天會安排一定的時間跑步,有些打羽毛球、網(wǎng)球等等,交友和健身兩不誤。
聽到梁健說對他的“健康”有影響,宏市長簡直驚了下,身體微微前傾靠到了桌面上,盯著梁健說:“什么?你給我下毒了?”梁健差點笑了出來,不過他強忍住了,說道:“算不上毒藥,但也屬于藥。有一次,我讓人給宏市長茶杯里,放了些瀉藥,讓宏市長鬧肚子了!”
總算不是投毒,這讓宏敘緊張的心情終于松了不少。不過瀉藥也是大事情,竟然不經(jīng)他允許給他下瀉藥,這也絕對不是件小事。只是,宏敘記得這兩天,自己并沒有腹瀉的癥狀??!
但是沒癥狀,有時候是更大的癥狀。如果梁健這兩天明明給自己下了瀉藥,自己卻沒瀉,那不等于是自己的腸胃功能出問題了嗎?正常的話,吃了瀉藥就得瀉不是嗎?為此宏市長還是有些緊張:“梁健,你是哪天下的藥,這兩天我沒有腹瀉過!”
梁健忙解釋道:“宏市長,不是這兩天,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你還記得嗎?有一天,常月到你賓館房間,后來,金菁給你們送了茶進去,宏市長您喝了,之后就腹瀉了!”
宏市長當然知道這件事,那天他本來和常月會發(fā)生故事的,結(jié)果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腹瀉,搞得筋疲力盡,什么好事都沒精力做了。如今聽說了原因,宏市長沉默了。
房間里就是手掌在褲腿上輕輕移動一下的聲音都聽得到。梁健知道自己已經(jīng)把該說的,都坦白地說了,接下去就等著宏市長“發(fā)落”了。
但這等待的時間,卻讓人很難熬。
宏市長的沉默持續(xù)了許久,終于說:“是你指使金婧這樣干的?”這是追究責(zé)任嗎?梁健頓時感覺,這對金婧也不利,于是他說:“是的,這主意,完全是我出的,跟金婧沒有任何關(guān)系,所以請宏市長別責(zé)怪金婧,她對宏市長是百分百忠心的,所以才會這么做?!?/p>
宏市長說:“這個我自會判斷。你們這么做是為什么?是擔(dān)心我過不了美人關(guān)?”當時,梁健這么做,當然是為了避免宏市長受到常月誘惑,當時常月的包上可是安裝了針孔攝像頭的,如果宏市長當天真跟常月發(fā)生了什么!被拍攝下來,將會是怎么樣的后果呢?不過,這些,梁健和宏市長都不知道。
梁健說:“宏市長,不瞞你說,我總是覺得常月女士,有些不靠譜。我怕她會對宏市長不利!”
宏市長又不說話了,盯著梁健看了一會兒,終于說:“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梁健從宏市長辦公室出來,心里就沒底了。不一會兒,胡小英的電話就過來了,辦公室里就梁健一個人,他將門關(guān)上了,接起了胡小英的電話。
胡小英當然是問他情況的。梁健把到過程都說了。胡小英問道:“宏市長沒有給你一個明確的態(tài)度?”梁健說:“沒有。我倒是希望宏市長,直接罵我一頓,或者直接告訴讓我走人,也都比這么懸著要好。
胡小英說:“不同的領(lǐng)導(dǎo)有不同的風(fēng)格,可能宏市長還沒有想好吧。你自己要淡定,大不了你回長湖區(qū)來吧?!?/p>
梁健心想,胡小英這是在安慰自己。如果自己回了長湖區(qū),會比去任何一個市級部門都沒有面子。但梁健還是說:“謝謝了?!?/p>
沒過多久,又有一個電話進來,一看是常月。梁健就將電話按滅了,他不想再接一個威脅自己的女人的電話。從昨晚到現(xiàn)在,梁健已經(jīng)是第二次摁掉常月的電話了。
本來昨天常月就說要打電話給他,聽他的答復(fù)??闪航〔]有接,而是摁掉了,然后關(guān)機。對于常月,他決定不再去理這個女人。
常月的電話再次打了過來。無奈,梁健還是接了起來,他已經(jīng)想好了要說的話。常月說:“梁處長,你可是兩次摁我電話了,昨天晚上還關(guān)了一個晚上的機?!绷航『唵蔚鼗卮鸬溃骸拔冶容^忙?!?/p>
常月說:“忙啊?那我提的建議,你考慮過了沒有?。俊绷航∫膊火垙澴?,就說:“我不會考慮的?!背T略陔娫捘穷^,妖嬈地笑起來:“不會考慮,難道你就不怕我馬上去向宏市長報告你的事情?”
梁健說:“你去吧,我無所謂了。希望以后,你別再騷擾我了?!闭f著梁健就把電話掛了。常月看著手機屏幕上亮起紅色結(jié)束通話,心想:“嘿,這家伙到底要干嘛!難道他就真的無所謂!”
常月掛了電話之后,就打了電話給周其同:“周區(qū)長,我手里捏著梁健的那個小把柄,他居然告訴我不怕!這事,要不要向譚書記反映一下?”周其同說:“我問問他的秘書金凱!”
問過之后,金凱給了答復(fù),既然如此,那就把你的證據(jù)交給宏市長吧!雖然捏不住梁健這小子,但至少可以離間了梁健和宏敘。
出于這個考慮,一個小時后,常月就出現(xiàn)在了市政府,她故意來到梁健辦公室門口,“咄咄”地敲了門。梁健看到常月,當然知道她來者不善。
他已經(jīng)不需要看常月臉色,對她也無所顧忌,就說:“宏市長正在忙,恐怕沒時間見你!”常月眼神勾著梁健說:“忙不忙得由領(lǐng)導(dǎo)說了算,不是你梁秘書說了算的。宏市長已經(jīng)答應(yīng)接見我了,我給他發(fā)的短信,他說在辦公室里等我!不信,你去問宏市長吧?”
梁健說:“宏市長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見你,你還來我這里干什么?”常月笑說:“我是來給你最后一次機會的,如果你跟我們合作,那我可以不說那件事情?!?/p>
梁健從座位上站起來,靠近常月,眼睛對著她的眼睛,有些針尖對麥芒:“我現(xiàn)在告訴你,這件事情,已經(jīng)沒有什么價值了,我今早已經(jīng)向宏市長坦白了!”
常月的眼睛瞇了起來:“什么?你自己去說了?”
常月暗暗有些后悔,梁健自己去坦白的效果,跟常月將證據(jù)拿給宏市長的效果又很不一樣了。常月想,昨天打梁健電話他故意關(guān)機,她就該想到,這家伙會不會向宏市長坦白。
不過,常月又一想:“也許梁健只是唬唬自己!他敢主動向宏市長報告嗎?難道他連秘書這個職位都不要了?!”
常月放下心來,對梁健說:“既然你不要這個機會那就算了。我去宏市長那里坐坐!”梁健說:“等等?!?/p>
常月停下腳步,回過身來:“怎么?改變想法了?”梁健說:“沒有的事。我只是想,你說與宏市長約好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蒙我?你在這里等一會,等我跟領(lǐng)導(dǎo)匯報一聲,如果是實情,我就來告訴你!”
說著,梁健就去匯報。常月跺了跺腳。
這次,常月倒是沒有騙人,梁健回來說:“宏市長讓你進去!”常月這才趾高氣揚的進了宏市長辦公室。
常月與宏市長寒暄了幾句之后,果然就拿出了那份化驗單。宏市長說:“這事情,我已經(jīng)知道了。梁健早上已經(jīng)跟我說過了。當時我是很生氣,他們怎么敢對我做出這種事情來,還把我這個領(lǐng)導(dǎo)放在眼里嗎?可后來一想,他們也是為我好!”
常月做出很詫異的表情:“宏市長,你怎么能把這看成是對你好呢?他們這是什么居心呢?”宏市長說:“他們不想我被女色……”說到一半,就停住了,看著常月。
常月看著宏市長,眼神之中真是嫵媚、悲戚、惹人憐愛,常月用她最攝人的聲音說:“他們是怕你被女色誘惑是不是啊?他們也太看輕我常月了,最可恨的是,他們也太看輕您宏市長了。我不覺得宏市長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能被女人勾引的人!宏市長如果跟一個女人走得近,也是真覺得對方好,真想對對方好,肯定不會只是好色!宏市長,你說我說的對嗎?”
宏市長瞧著妖艷無比的常月,就如受到催眠一般,感覺這個女人真的是有無數(shù)的可愛之處。如果那天沒有梁健他們搗亂,他當時就已經(jīng)擁有了這個女人!
宏市長不免有些可惜。只聽常月又道:“宏市長,你再也不能聽梁健的了,還有你那個賓館服務(wù)員也太膽大包天了。今天他們給你下瀉藥,還真不知哪一天他們會給你下毒藥呢!瀉藥拉個肚子也就好了,但毒藥呢!到時候再后悔就來不及了!宏市長,我知道您這樣的領(lǐng)導(dǎo)身邊,最需要的是可靠、可信的人,這兩個都不是!你說呢?”
常月最后的那句“還真不知哪一天他們會給你下毒藥呢”,幾乎讓宏市長渾身一陣機靈。這是宏市長心里已經(jīng)產(chǎn)生、卻一直沒有明確的一句話,這會被常月說了出來。
宏市長抬起眼睛,越過常月看向?qū)γ娴膲Ρ冢斠粋€人陷入沉思的時候,才會如此。
常月在宏市長辦公室呆的時間并不長,離開時,常月竟然又在梁健辦公室門上敲了兩下。梁健沒想到是常月,頭也沒抬就說了聲:“請進。”常月卻說:“進我就不進來了。不過,我祝你好運!”
梁健不知道常月對宏市長說了些什么,不過肯定不是好話。
下班后,梁健送宏市長回賓館。到了貴賓樓下,梁健把車門打開,請宏市長下車。一般情況下,宏市長下了車,會對梁健說:“你回去吧,反正晚上也沒什么事?!?/p>
但這天晚上,宏市長卻對梁健說:“你跟我一起上來一下?!?/p>
梁健摁了電梯門,請宏市長先進去,電梯“嗚嗚”上升的幾秒鐘內(nèi),梁健一直在想,宏市長今天讓自己上樓難道是要對自己說什么?
直到到了宏市長房間外的服務(wù)臺,梁健才明白,宏市長并不是要對自己說什么,而是要讓自己看什么??吹?,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女人。
那人已經(jīng)站在服務(wù)臺后面,這是一個蠻標志的、大約二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皮膚有點牛奶白、眼睛會打轉(zhuǎn)。小姑娘見到宏市長和梁健走上前去,趕緊乖巧的上來,鞠了躬說:“宏市長,我叫葉晨?!?/p>
宏市長朝葉晨點了點頭,然后對梁健說:“從今天起,由葉晨來當我的專職服務(wù)員了。梁健,你待會跟葉晨對接下?!?/p>
梁健一下子有些傻眼了。這么快!宏市長就把金婧給換掉了,專職服務(wù)員變成了葉晨。梁健很有些接受不了,就對宏市長說:“宏市長,那么金婧去哪里了?”
原來這種事情,宏市長不說,梁健作為秘書,不會當場就問的。但是,今天梁健實在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當場就這么問宏市長,聽上去甚至有些質(zhì)問的意思了。站在一邊的葉晨不明白情況,像是被嚇住了。
宏市長沒有回答梁健,只是說了句:“我有點累了,小晨啊,給我開一下門吧?!比~晨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快速邁著小步子,給宏市長去開門了。
宏市長沒有讓梁健進去,梁健也不好跟進去,況且他剛才說了“我有點累了”,也是不要梁健跟進去的意思。宏市長此番讓梁健上樓的目的,就是讓他知道,金菁已經(jīng)被換掉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知道,宏市長不需要讓梁健再進房間了。
但是,梁健并沒有馬上走,他還有些事情不明白。等葉晨小忙了一陣,從宏市長的房間出來之后,梁健就問道:“小葉,你知不知道,金婧去了哪里?”
葉晨非常懵懂地瞧著梁?。骸敖疰菏钦l?我是今天剛第一天來上班的?!笨磥砣~晨對于宏市長之前的專職服務(wù)員根本沒有概念,多問也是白費唇舌,梁健就說:“那沒什么了!你當班的時候,一定要照顧好宏市長,對于宏市長的喜好,平時你要多留意?!?/p>
葉晨像是認真的小學(xué)生:“我明白了。你應(yīng)該就是梁秘書吧?”梁健詫異:“你知道我?”葉晨說:“我們賓館經(jīng)理跟我說起過,說有什么事情,讓我多向你請教。你是宏市長的貼身秘書吧?”
葉晨這小女孩看起來倒還單純,至少表面如此。梁健說:“目前還是?!比~晨笑道:“你說話真好玩,目前還是?難道明天就不是了?能給領(lǐng)導(dǎo)當秘書真好,他們都說前途無量。”
這方面梁健不想跟葉晨多交流,他心里想,說不定明兒我就不是宏市長的秘書了,就跟金婧一樣。
梁健想早點弄清楚金婧的去向,畢竟這件事情梁健是重要肇事者之一,如今這個責(zé)任似乎讓金婧一個人挑去了。梁健心里,很有些過意不去。
于是梁健到了酒店的前臺,向其中一個服務(wù)員咨詢金婧的工作安排。那個服務(wù)員認識梁健是宏市長的秘書,很是尊重地回答:“金婧啊?她已經(jīng)辭職不干了?!薄叭ツ睦锪四阒绬幔俊薄安磺宄??!?/p>
金婧自己辭職了?梁健心想,肯定是宏市長授意酒店處理金婧,慣常的方法,酒店也為員工面子考慮,讓其自動提出辭職,這樣她以后也好找工作。出于內(nèi)疚感,梁健找出了金婧的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倒是通的,但接起電話的聲音,顯然很是低落。金婧在那邊問道:“是梁秘書?”梁健說:“是我。聽說你離開賓館了?現(xiàn)在在干嗎?”
金婧說:“還能干嗎?還不知道干嗎呢!你沒事吧?”梁健感覺金婧這女孩子心眼還不錯,自己被開除了,還會問梁健的情況。梁健說:“我還不知道,至少現(xiàn)在沒有被開除?!苯疰赫f:“開除我想不至于,畢竟你是公務(wù)員。我是擔(dān)心,宏市長不讓你當秘書了。”
梁健說:“我不用擔(dān)心,我倒是有些擔(dān)心你。真是很抱歉,那天這餿主意是我出的,現(xiàn)在卻連累了你?!苯疰赫f:“沒事。反正在賓館工作也就是臨時性的,又不是鐵飯碗。這點工資,在其他地方也能找到工作。只要你工作不影響就行。”
梁健沒想到金婧這女孩這么看得開,又為自己考慮,心里的這份歉疚,更加強烈了。他說:“你看這樣行不行,你這邊自己也看看其他工作,我這里也幫你找找?!苯疠颊f:“好啊。那我先謝謝梁秘書了?!?/p>
回到家里,梁健忍不住又打了電話給胡小英,把宏市長讓人開除金婧的事情說了。胡小英說:“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這茶里的瀉藥是金婧放進去的。如果換了你,你的專職服務(wù)員給你的茶里下藥,你會怎么想?”
梁健沉默了一會:“恐怕我也不想讓她呆在身邊了。我當時怎么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當時,我竟然一點都沒有想到,有一天,宏市長可能會發(fā)現(xiàn)呢!”胡小英說:“這些都別去想了,已經(jīng)做了的事情多想也沒用。你是不是感覺,對金婧挺內(nèi)疚的?”
梁健說:“有點兒,好像欠了人家的那種感覺,真說不大清楚?!焙∮⒄f:“這也正常。你看這樣行吧?你告訴金婧,讓她到我們區(qū)政府來應(yīng)聘服務(wù)員吧?!?/p>
梁健聽說,馬上說“好啊,這樣至少解決了她的吃飯問題,”可轉(zhuǎn)念一想,又說:“這樣恐怕也不妥吧?你看,宏市長一把金婧開除,你這里就把她招為服務(wù)員,宏市長會不會認為你跟他對著干???”
胡小英說:“當然不會是我出面說要招她,你讓她自己來應(yīng)聘,然后我讓人打個招呼。反正我們后勤方面的確需要人,她又服務(wù)過領(lǐng)導(dǎo),也是有經(jīng)驗的人。我們就當作不知道她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這樣不就行了?”
梁健說:“那真要謝謝你了。我心里的那份愧疚至少可以少一點了?!焙∮⒄f:“我現(xiàn)在擔(dān)心的是,宏市長接下去會怎么對你?”梁健說:“這我已經(jīng)有思想準備了?!?/p>
與胡小英打完了電話,梁健并沒有很快打電話給金婧,現(xiàn)在他感覺有些事情需要沉淀一下,在適當?shù)臅r候做適當?shù)氖虑椋燃敝鍪虑楦谩?/p>
第二天,宏市長日程排得很滿。梁健跟著宏市長趕會議室。梁健感覺,當前的領(lǐng)導(dǎo)其實就是干兩件事情,那就是開會和準備開會。宏市長走到哪里,都離不開開會。即便是出去看現(xiàn)場,來到現(xiàn)場總要對陪同人員講幾句話,就是站著,其實也是一個變相的小型會議!
梁健暗暗想,難道除了開會,我們的領(lǐng)導(dǎo)干部真就沒有其他辦法來推進工作了嗎?梁健心里暗想,也沒想出一個好的辦法。
不過,更多的時候,梁健是沒有時間發(fā)愣思考這種問題的,今天是他比較忙的一天。可他心里卻始終掛著一件事情,那就是宏市長一直沒有對他說明,在瀉藥的事情上要對梁健做什么,或者要讓梁健做什么。
他甚至都沒有讓梁健道一聲歉。
就算是狠狠的臭罵梁健一頓,這件事情也算是有了交代。當然這是最低的了。而更厲害的懲罰,恐怕就是如此,懸著,不去解決,也不加評論。梁健相信,宏市長把這件事情掛在心里了。這么掛著,等于是說,我想拿出來的時候,就拿出來。一種未知的前景,讓梁健惴惴不安。
就這么不咸不淡的過了好久。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梁健又碰到了市委副書記的秘書任堅。任堅將餐盤端到梁健身邊說:“告訴你一個事情?!绷航】吹饺螆阅樕嫌行σ?,就道:“看來是有好事情哎!”
任堅笑說:“我的老大要走了。”梁健倒是還沒有聽說這個消息:“韓正陽,韓書記要離開鏡州了?”任堅朝四周瞧了瞧,見沒有什么熟人,便說:“沒錯?。∫呀?jīng)在傳,我們韓書記要調(diào)回省里?!?/p>
梁健瞧了瞧任堅,見他毫無失落感,就道:“看來,韓書記給你安排了一個好位置?”任劍說:“好位置倒是其次,昨天韓書記有意無意的找我談話了,說我跟著他也有段時間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自己也是需要發(fā)展的,最近你考慮下,看看想去哪個政府部門,有什么意向,讓我跟他匯報一次?!?/p>
梁健說:“這個好啊,說明領(lǐng)導(dǎo)要提拔你了?。 比螆哉f:“提拔還是小事,主要是能脫離苦海了。干了這么多年秘書,每天小心翼翼,再這么干下去,我怕自己要得神經(jīng)病了,或者就成了一個唯唯諾諾的小人。其實我心里是向往更加自由一點的工作的?!?/p>
“現(xiàn)在,你終于是熬出頭了。預(yù)祝你脫離苦海!”梁健拿起一旁的湯碗,當作酒碗,跟任堅碰了碰。任堅心情好,將自己的大半碗湯都一口喝下去了。
回辦公室的路上,梁健瞧著許多機關(guān)干部,繞著食堂出大院外散步,有些三三兩兩,說說笑笑,梁健想,他們是不是都比我過得自在?雖然身為秘書,是領(lǐng)導(dǎo)身邊的人,人家也會高看你一眼。但真實的情況,其中的苦楚也只有局中人才能體會。
一個秘書,如果失去了領(lǐng)導(dǎo)的信任,那就啥都不是了!
梁健本還想找人聊聊,能聊的人,也就胡小英了??蛇@兩天跟胡小英的聯(lián)系太密了一點,人家畢竟是區(qū)委書記,你跟她說太多私人的東西,人家有時間搭理你嗎?即便她有時間搭理、她也愿意搭理,你自己在這個事情上東想西想,還像個八尺男兒嗎?
這么想著,梁健就把目光從那些閑庭信步的機關(guān)干部身上抽了回來,告誡自己:這兩天就啥都別想了,把本職工作做好,等著領(lǐng)導(dǎo)發(fā)落。
無欲則剛。
梁健就這么單身一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輸?shù)闷?。幸好當時沒有要孩子,否則關(guān)于對孩子負責(zé)的想法,肯定不能讓他如此灑脫了。
就這么過了幾天,宏市長每次叫梁健進去,都是公事公辦,交待一些事情,就讓梁健出來了。梁健也不多呆,忙著手頭的事情,不多想、不多說。人一旦集中精力做事,效率就高了。梁健感覺這兩天,自己做事情做得干脆利落,甚至比之前狀態(tài)還要好。
但是,你狀態(tài)好,不等于人家就覺得你狀態(tài)好。
機關(guān)里的人都是很敏感的,盡管這些天梁健對別人什么都沒說,但梁健已經(jīng)感覺到別人看他的目光中,或多或少帶著點疑問或是狐疑。
最先把這種疑問或者狐疑,直接表露給梁健的,還是政府秘書長肖開福。梁健剛從宏市長辦公室出來,肖開福便在過道里對梁健說:“待會抽空的時候,到我辦公室來一下?!焙孟?,肖開福是特意在宏市長辦公室門口守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