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想都不想地說道：“用第二份報告。那份真實的情況?！敝茉讫埧粗航。瑳]說話，過了好一會兒道：“謝謝梁處長?！辈恍枰嗾f，都到這個層面上的領(lǐng)導了，多說，要么讓人覺得自己猶豫不定，要么就是沒有水平。梁健只能給他建議，主意還是要他自己去拿。這一點周云龍不是不知道。

    兩點鐘的時候，周云龍進入了張省長的辦公室。張省長再次讓梁健留了下來。梁健給端茶泡水完畢，兩個人都坐在了張省長的辦公桌前面。周云龍很利索地從包里取出了三份材料，交給張省長和梁健各一份。這三份材料，其實就是第二份報告的一式三份，里面的“四個一批”舉措，出的是狠招。

    省水利廳廳長周云龍匯報的時候，張省長就看著匯報材料。梁健之前已經(jīng)全部看過，但是他也仍舊看著。周云龍撿重點匯報，張省長卻在一些數(shù)字和情況方面，時不時的詢問，詢問完了，又讓周云龍繼續(xù)。就這么說說停停，周云龍匯報了差不多一個來小時。

    等周云龍匯報完了，張省長說道：“這份報告不錯，分析問題算是深入的，提出的‘四個一批’也在理……”梁健朝周云龍看過去，周云龍也是朝梁健看了一眼，滿是感激的目光。好在他咨詢了梁健的意見，上報了這份真實的情況，如果拿出那份輕描淡寫的報告來，如今張省長對他會是一種什么看法呢？會不會直接將講他轟了出去？

    張省長道：“云龍同志，搞這份報告，很辛苦吧？”周云龍說：“不辛苦，張省長交給我們的題目，再辛苦我們也要做好?！睆埵￠L說：“我說你的辛苦，不是做課題的辛苦。我知道，你們一個省廳，整個情況肯定能夠摸清楚，提出的建議和舉措，也可以很到位。關(guān)鍵是，選擇給領(lǐng)導看哪份報告，會很辛苦。”

    周云龍有些目瞪口呆了，張省長怎么會知道自己準備了兩份報告？他看向梁健，但是梁健剛才以來，一直跟他一起，沒見梁健對張省長說些什么。梁健也輕輕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張省長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梁健清楚，張省長這一路從基層上來，對干部是太了解，或許已經(jīng)到了洞察秋毫的地步。只聽張省長說道：“云龍同志，你把另外一份報告也拿出來吧?！敝茉讫垱]有辦法，只好尷尬地從包里拿出來，遞給張省長。

    張省長笑笑，將這份報告遞給了梁健，說：“碎了吧?！绷航〗舆^，走到墻邊的碎紙機旁邊，一份一份的塞入，直到全部成為紙屑。張省長才對周云龍說：“報告就只有一份，與水污染的戰(zhàn)斗，也只有一種方式，就是‘四個一批’?！?/p>

    周云龍和梁健似乎也被張省長的堅決態(tài)度給感染了，不由點頭。張省長說：“云龍同志，如果我擔任這次治水的總指揮，你有沒有信心，擔任常委副總指揮？把這個事情給搞下去？”周云龍一陣猶豫，但是最后他還是鎮(zhèn)定地說：“有，張省長，我有信心?！睆埵￠L說：“那就好。關(guān)于治水的事情，我會去向華書記匯報，也會向北京匯報。我們江中原本是清理江南，如今這么惡劣的水環(huán)境，必須得改一改了！”

    周云龍說：“張省長，一旦定下來，我一定全力以赴， 按照張省長的要求去抓落實。”從張省長的辦公室出來，周云龍對梁健說：“梁處長，今天好在你給我出的主意，總算讓我把對了脈。”

    梁健卻說：“周廳長，你是老領(lǐng)導，你肯定比我更加了解，在治水這件事情上，前路會有多少障礙吧？”周廳長一聽梁健這么說，臉上開心的表情瞬間凍結(jié)了。 的確，周云龍剛才是一直沉浸在張省長對自己的認可上。張省長還提出，讓周云龍擔任治水工作的常務副總指揮，更是對周云龍的信任。

    但是，如今周云龍靜下心來想一想，前面等著他的絕對不是一帆風順，而是重重阻擾，權(quán)力就是責任。這個治水工作，并不單單是跟水打交道，更是跟這松塘江中水草般糾纏的利益打交道。意識到這一點，周云龍就高興不起來了。

    但是，剛才還信心十足地回答了張省長，周云龍此刻當然也不能泄氣。他道：“梁處長，我也清楚，但就算有很大困難，我們也一定能在張省長的帶領(lǐng)下，一起共闖難關(guān)?！彼妥吡酥軓d長，梁健思考著，為什么張省長要周云龍來擔任這個副總指揮呢？省水利廳并不是特別有權(quán)有勢的部門，他來當這個常務副總指揮，到底合適不合適？

    梁健翻開了熊葉麗給他的省管干部名冊，找到了省水利廳廳長周云龍的干部登記表，再從網(wǎng)上搜索了周云龍的簡歷，才發(fā)現(xiàn)了，周云龍曾經(jīng)擔任過泰源市的市長。從報道中看，在泰源市工作期間，周云龍主要發(fā)起了“保衛(wèi)護城河”的行動。

    泰源市在全省所有的地級市中，算是工業(yè)化程度先行的城市，但是泰源市的工業(yè)化是粗放型的，短短幾年時間，使得泰源市原本清澈的河流，都變成了黑色的臭水溝。周云龍到達那里之后，驚呆了，他主張發(fā)起了“保護護城河”，目標就是用五年時間，使得河流恢復清澈。當時他發(fā)起的這項行動，是受到了層層阻擾的，但最后，不知他采取了什么行動，竟然成功了，環(huán)繞泰源的市河竟然又恢復了清澈。這在全省所有地市當中，是首屈一指的，是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情。

    看著這些簡介和報道，梁健對周云龍的印象，立馬好了很多。之前，周云龍來向他請教，他的態(tài)度是以應付為主的，如今他覺得，給周云龍出的主意，沒有白出。這個人可能真的是干這件事的料。張省長用他的用意，原來在這里??！

    這天，梁健到張省長辦公室的時候，張省長似乎是有意無意地問道：“周云龍這個人，不知道能不能擔當治水的重任啊！”梁健說：“從他以前在泰源市的成績來看，他是最佳人選。關(guān)鍵是，如今他在省廳的位置上呆了有幾年，不知道他是否還想不想效犬馬之勞？”張省長朝梁健點了點頭，似是梁健對周云龍工作經(jīng)歷的掌握，讓張省長頗為滿意。

    張省長說：“明天，我就去向華書記匯報治水的事情。有關(guān)材料，你去準備一下?！绷航〈饝?，即將離開的時候，張省長問道：“你說，華書記對于治水，會支持還是反對呢？”梁健想了下，不知如何回答。張省長笑笑，也不為難，說：“你先去準備吧？”

    梁健也是不敢猜，華書記對于治水這個事情，到底會是什么態(tài)度？治水，把水資源保護好了，對于一個省和一座座城市，當然是大有裨益的事情。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好事，有些領(lǐng)導就一定會去做。除了對百姓有利，官員還會考慮其他的因素，這被叫做政治意識。

    梁健最后的認為是，華書記不可能完全否定。第二天一早，梁健陪同張省長前往省委辦公廳。此時已經(jīng)仲夏，天氣炎熱，雖然此刻才是早上八點半，但身上都能夠感受到從地面上升的騰騰熱熱氣了。

    進入省委辦公廳的時候，又是一陣空調(diào)的冷意。王道接待了張省長，經(jīng)歷了上次，張省長執(zhí)意一定要帶著梁健一起見華書記之后，王道如今不敢直接要求梁健留在外面。更何況，王道上次見到梁健直接在華書記家里吃飯。

    這種待遇，連他王道自己都沒有得到過。為此，此次張省長走在前面，梁健緊跟在身后走入時，王道就假裝睜一眼閉一眼。果然，張省長沒有讓梁健留在外面。王道盡管有一萬個不情愿，他還是給梁健也倒了一杯茶。

    華書記對張省長和梁健都點了點頭，默認了梁健就呆在一旁，卻對王道說：“你先出去好了。”王道轉(zhuǎn)身， 眼中都是陰鷙之色。領(lǐng)導對于梁健就比他要好很多，讓他郁悶之極。王道告訴自己，對于梁健的攻擊必須馬上啟動，否則多一天他就郁悶一天。

    王道走了之后，華書記對張省長說：“張省長，今天過來，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張省長很鄭重地道：“是有一個事情，想要向張省長匯報。這件事情，我們其實早就想要做了，但是之前，情況掌握不是特別全面，所以一直拖著沒有做?，F(xiàn)在，經(jīng)過前一段時間的調(diào)研，對于情況總算是摸清楚了。這里是調(diào)研的情況匯報……”

    梁健趁張省長在匯報，將調(diào)研報告，放到了華書記的眼前。華書記看了看，但更多還是聽張省長講。張省長說：“這篇調(diào)研報告上的數(shù)據(jù)，基本上是真實反映了我省水污染的總體情況，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非常惡劣。保護水資源，改善水環(huán)境，已經(jīng)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對松塘江水域的污染，更是讓人瞠目結(jié)舌。對于污染區(qū)域的治理，早啟動一步，就好一步。短期內(nèi)，或許是對發(fā)展速度有影響，但是長期來看卻絕對是一件好事，會成為發(fā)展的新動力。所以，我們政府方面建議，要以松塘江流域治理為龍頭，在全省推行治水行動。希望能夠得到省委的同意和支持。”

    聽了張省長的一番話，華書記的頭向上斜抬起來，一會兒才放下，對張省長說：“治水行動，我當然是舉雙手贊成。不過，我有一個條件，那就是不影響今年和明年的GDP增幅。”梁健一聽，就是一愣，這不是當面給張省長出難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