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柳的目光動了動,說:“這個董大偉雖然情有可原,但這次的事情性質(zhì)惡劣,影響嚴重,而且已經(jīng)引起省里的注意,我聽說喬書記也挺關(guān)注這次的事情的,所以,我認為該他承擔(dān)的責(zé)任還要是承擔(dān)。至于情理上嘛,我們另外方面再補償一下?!?/p>
錢江柳的話,倒是挑不出毛病。但梁健今天晚上想談的不是董大偉如何處置的問題,而是趙全德的問題。但很明顯,錢江柳之所以出現(xiàn)在這里,就是不想讓梁健談趙全德的問題。
這是一場藏在和氣背后的較量。梁健不可能讓趙全德就這么輕易得蒙混過關(guān)了。他瞄了趙一眼,后者低著頭,看不清神情。
“全德同志對這件事怎么看?“梁健將話頭拋給了他。
趙全德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啊了一聲,才定了神,回答:“我的想法跟錢市長的一樣,該處置的還是得處置,法治社會嘛,一切還是得要按照法律來?!?/p>
梁健點點頭說:“確實,我們現(xiàn)在講求法治,董大偉確實犯了錯,既然犯了錯就應(yīng)該要承擔(dān)相應(yīng)責(zé)任,這是責(zé)無旁貸的事情。但是,在這件事情中,犯錯的可不只是董大偉一個人,全德同志,你說是不是?“
趙全德眼神頓時虛了,晃來晃去找不到一個著落點,口中心虛地應(yīng)著:“是!是!“
錢江柳見趙全德這副心虛的模樣,眼里掠過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怒意,轉(zhuǎn)瞬就藏起,不露絲毫痕跡,口中插進話來:“確實,在董大偉的問題上,我們很多人都有失職的地方,包括我自己。今天在這里,我跟梁書記自我檢討一下,平日里,我對這件事關(guān)注得太少了,以至于遲遲沒有很好的解決,這才導(dǎo)致了董大偉同志作出了如此偏激的舉動。這樣吧,接下去的事情,就由我親自負責(zé)處理,也算作是我將功補過吧。“
梁健看向錢江柳,他可夠聰明的,這樣一說,無疑是在告訴梁健,我都跟你檢討了,你要是再找茬,可就是有點不給面子了??桑瑧{什么,梁健就要給他面子。
梁健淡淡回答:“那就辛苦錢市長了。董大偉的事情,確實我們都有責(zé)任。但那只是誘因,我今天還是想和全德同志談一談今天現(xiàn)場的問題。齊威是全德同志的秘書吧?!?/p>
錢江柳臉色變了變。但,這個時候不好插話,否則就太明顯了。只能聽著趙全德回答:“是的?!?/p>
“我聽說,是你下的命令要求當(dāng)場擊斃董大偉?“梁健問。
趙全德臉色立變,張了張嘴,一時沒說出話來,可后面坐在沙發(fā)上的錢江柳可忍不住了,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走到趙全德身邊,質(zhì)問:“全德同志,你真下過這樣的命令?“
趙全德會意,慌忙搖頭辯駁道:“當(dāng)然沒有。董大偉雖然行為偏激惡劣,但罪不至死。而且,當(dāng)場擊斃這樣的命令,也不合規(guī)矩,我怎么會下達這樣的命令!”
趙全德的滿口否認,梁健倒也不是很意外。他要是老實承認了,梁健才會覺得驚訝吧。只是錢江柳這護犢子的架勢,實在讓人討厭。梁健抬頭看他,懶得再與他假惺惺的虛與委蛇,直接說道:“錢市長還有什么事嗎?如果沒事的話,可否讓我和全德同志單獨聊聊?“
錢江柳的臉上頓時掛不住了,青了一陣白了一陣,終于還是臉皮不夠厚,走了。梁健讓沈連清關(guān)了門,然后問他:“齊威在哪里?“
趙全德毫不猶豫地回答:“我不知道?!?/p>
梁健可不信這答案,齊威是受了他的命令去做事的,結(jié)果闖下了這么大的禍,他肯定會想辦法聯(lián)系趙全德,尋求庇護。
梁健盯著他,說:“據(jù)我所知,今天還調(diào)動了一個狙擊手到現(xiàn)場,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齊威他一個秘書,好像沒這么大的權(quán)力吧。”
趙全德的臉色變了變,但依舊強撐著說:“這件事我問過武警總隊那邊,他們說是齊威拿了我的簽字同意書過去的。但是我確確實實是沒有簽?zāi)欠萃鈺?。梁書記,我雖然是個粗人,但做事情得按照規(guī)矩來,這道理我還是懂的。何況,這是一條人命,我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就同意!”
“你的意思就是說是齊威偽造了那份簽字同意書?”梁健問。
趙全德慌不迭地點頭,同時嘴里還不忘忿忿地抱怨:“枉我平日里還對他多有照顧,沒想到竟然是只白眼狼,給老子挖了這么大一個坑!梁書記,你可千萬要相信我?。 ?/p>
梁健笑吟吟地看著他,也不說話。趙全德慌了,問:“梁書記,你笑什么?“
梁健說:“我笑你呀。“
趙全德立馬低頭看了看自己,那略顯凌亂的衣衫,頓時局促起來,一邊慌忙用手整理,一邊尷尬解釋:“來得匆忙,王世根那家伙說梁書記要召見我,我立馬趕過來了,都沒來得及拾掇自己?!?/p>
“人呢,該拾掇的時候還是得拾掇。古話說得好,人靠衣裝馬靠鞍嘛!有些人,就得要靠外在的東西去把自己拾掇得人模人樣的!”梁健笑著說道。
趙全德起先還笑嘻嘻的,但是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臉色難看了起來。他也聽出了梁健這話的味道不對,是拐個彎罵他呢。趙全德想發(fā)火,卻又不敢發(fā),憋得臉都紅了。梁健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渾然不顧他已經(jīng)那張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的臉,繼續(xù)問道:“全德同志的手機是不是不太好了?“
趙全德正心里不痛快呢,梁健忽然這么一問,他愣了神,呆呆地看了梁健兩秒鐘,才回過神,甕聲甕氣地回答:“沒有,挺好的,梁書記干嘛問這個?”
“哦,我就是好奇一下,因為今天我聯(lián)系你聯(lián)系了一天都沒聯(lián)系上,我還以為你的手機壞了呢,要不然怎么會那么大的事情,讓一個秘書在那指揮,結(jié)果搭上了一條人命?!傲航〉目跉庠绞请S意,趙全德的臉色就越是難看。
等梁健說完,好半響,他才憋出一句話:“今天恰好手機沒電了,沒找到充電器?!?/p>
“那你今天在哪呢?“梁健跟著就問。
趙全德噎住,眼珠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透著心虛,半響,回答:“在家?!?/p>
“我記得今天好像不是周末吧,你在家呆著干嘛呢?“梁健問。
“身體不太舒服。”趙全德低了頭不敢與梁健的目光接觸。
梁健笑了一下,說:“這件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多的呢我也不想再問你了,你只要告訴我齊威在哪里,其余的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責(zé)任?!?/p>
趙全德還嘴硬:“我怎么會知道齊威那白眼狼在哪里?我要知道,早就親自去把他揪出來了,這白眼狼給我挖了多大的坑啊!”趙全德顯得很激動,好像他真的是不知道齊威在哪。可梁健不相信,他覺得,齊威一定會聯(lián)系趙全德。這是一種直覺。
而,事實證明梁健的直覺是正確的,在梁健不依不撓地盯著趙全德看了兩分鐘之后,趙全德終于松口:“他確實給我打過電話,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沒和我說?!?/p>
“那你能聯(lián)系上他嗎?“梁健心里一喜,忙追問。
趙全德坐在那里,耷拉著腦袋,像是一只斗敗了的公雞。
后半夜的風(fēng),帶著露水的濕潤,拂在臉上,吹散了不少倦意。梁健抽著煙,靠在椅子上,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光影,一聲不發(fā)。
沈連清開著車,時不時地看他一眼,好幾次之后,終于忍不住,開口問:“董大偉那邊,您打算怎么處理?“
梁健將手里燒了一半的香煙塞回嘴里用力吸了一口,然后塞進了左手邊的煙筒中,嘆了一聲,回答:“還能怎么處理。他自己不冷靜,弄出這么大的事情來,現(xiàn)在還死了人,我就是想要留情也留不了了!而且,上次畢望的案子目前還沒有決定性的證據(jù),有些人希望董大偉把畢望的案子一起背了,恐怕他們不會輕易放棄的?!?/p>
“王隊長不是已經(jīng)查到線索了嗎?”沈連清著急地說。
“線索不是證據(jù)。線索是需要時間去求證的。但現(xiàn)在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怕就怕,接下去不要出事才好?!傲航@道。
“出事?出什么事?“沈連清一臉不解。
梁健沒說話,半響,他給郎朋發(fā)了一條短信:“務(wù)必看好董大偉,千萬不要再出事。“
梁健擔(dān)心的,不僅僅是董大偉再鬧事,他怕有些人不想再看到董大偉活著。只有他死了,畢望的案子才能更順利地安到他頭上。畢望的案子一結(jié),那永成鋼業(yè)的案子也該結(jié)了。
想起永成鋼業(yè),梁健就想到谷清源,也不知道他最近這幾天怎么樣。吳越那家伙,可不是個善茬。
十來分鐘后,車子停在了太陽城門口。梁健看著后半夜依然燈火輝煌的太陽城,瞇起了眼睛。
梁健帶來的人不多,王世根外加兩個刑警,都穿著便衣。梁健和沈連清沒有下車,王世根帶著兩個刑警走進了太陽城的大門。
十五分鐘后,齊威穿著一身浴袍被兩個刑警押了出來,王世根跟在后面。
梁健坐在車里,看著那個穿著浴袍的男人,幾個小時前,他還無比威風(fēng)地在永安鄉(xiāng)里囂張地指揮著,享受著那種高高在上的快感。
人生還真是如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