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上課與小組外出,宋謹幾乎都待在圖書館和甜品店,只要身邊有別人在,他的安全感就能多一些。
秋意漸漫,天氣已經(jīng)微微轉(zhuǎn)涼,期間宋向平聯(lián)系過宋謹幾次,說讓他回家一趟,大家一起吃頓飯,都被宋謹用各種理由拒絕了。
他無法拋棄一切不管不顧地離開這里,那么就只能竭力保持與宋家人的距離。
“明天一起吃晚飯吧?”宋謹正在收拾小票,何浩突然過來攬住他的肩,“你有別的安排嗎?”
“怎么突然要一起吃晚飯?”宋謹問。
“我靠,你不是吧?”何浩的臉都皺起來了,“明天你生日啊,我的謹。”
宋謹怔愣了一秒,然后說:“啊……這樣?!?/p>
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過過生日了,久到已經(jīng)將這個概念從腦子里抽了出去,完全忽略。
他并不看重這一天,也不覺得這一天有什么好慶祝的。
“不用了,沒什么好過的?!?/p>
宋謹將小票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里,看著那個紙團在失去外力作用后慢慢舒展,卻也只是舒展了一點點,最后仍然是皺巴巴的一團,不會動了。
“那怎么行啊,關(guān)心員工是我的職責?!焙魏普f著轉(zhuǎn)頭朝工作間喊了一聲,“是吧唐閔?”
唐閔:“是啊,宋謹,好不容易他自愿割肉一次,你就成全他吧?!?/p>
宋謹只能笑笑:“那謝謝店長了?!?/p>
“客氣!”
宋謹家里的事,何浩和唐閔也知道一點,兒時父母離異,后來母親離世,宋謹回到父親身邊,現(xiàn)在讀了大學,就靠自己兼職和做小組項目掙錢,所以關(guān)于生日,他們自然不會問宋謹你家里人幫不幫你過,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
晚上下了點雨,晚飯約在一家日料店,宋謹上個廁所的功夫何浩就把賬給結(jié)了,據(jù)唐閔說,何浩的表情好像真的被割了肉。
宋謹:“賬單給我看一下?!?/p>
何浩:“不給,我還不知道你的德性,到時候又要給我轉(zhuǎn)錢。”
宋謹還要說話,何浩就打斷他:“你閉嘴,今天你生日,等會兒咱們?nèi)ゾ瓢桑罱妹?,很久都沒有夜生活了?!?/p>
宋謹有些遲疑:“酒吧我就不去了,不太習慣?!?/p>
唐閔:“沒事兒,就喝喝酒,我們第一次給你過生日,就想帶你去點不一樣的地方,是吧?”
何浩很配合地猛點頭:“唐閔已經(jīng)訂好桌了都,他說酒吧的賬他來結(jié)?!?/p>
唐閔:“你真的很奸商?!?
到了酒吧,落座之后,周圍的聲音有些大,唐閔湊到宋謹耳邊說:“臺上那個主唱,是我們系里的?!?/p>
“你們不是播音專業(yè)的嗎,怎么……”
唐閔笑起來:“播音系的就不能來駐唱了?咱們店長跟你一樣是測繪專業(yè)的,現(xiàn)在不是到處在開甜品店嗎?我也是播音系的,還不是天天在做小蛋糕?”
宋謹頓了頓,說:“我有點羨慕你們?!?/p>
他的聲音很低,唐閔沒聽清,又湊過來一點,問:“你說什么?”
“沒什么。”宋謹說。
他好像一直是個按部就班的人,高中的時候為了高考拼命讀書,上了大學之后,對于自己的未來職業(yè),他也一直局限在自己的專業(yè)里,好像沒有想過要做什么突破,沒嘗試過要走別的路。
他知道自己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不敢冒險,不敢挑戰(zhàn),因為他沒有資本,他很怕自己摔得慘了,要再站起來會很困難。
宋謹想,他這輩子所有的叛逆,大概都用在了性取向上,唯獨在這一點上,他雖然知道自己與大多數(shù)人不同,但從沒想過要改變要糾正,因為根本改變不了,糾正不了。
如果要說意外,那么還有一個,就是宋星闌,他是比性取向還讓宋謹無能為力的存在,能把他逼到崩潰,打破人生里的所有常理,四分五裂。
“你倆湊那么近干嘛呢?”何浩剛從吧臺那邊回來,將一杯貝利尼推到宋謹面前,“給你叫了杯入門的,不烈,你喝喝看?!?/p>
“我的呢?”唐閔問。
何浩:“要喝什么自己點,我沒空管你,裝什么純情新人?”
雞尾酒清爽甘冽,帶著桃子酒的香甜,宋謹喝了幾口之后覺得心情都好了不少,正好臺上在即興演奏爵士樂,聽得人晃晃悠悠的,莫名舒適。
“知道你不喜歡太吵的,特意訂了這家稍微清靜一點的?!碧崎h說,“不過現(xiàn)在還算早,再過一會兒,會熱鬧很多?!?/p>
宋謹點點頭,又喝了口酒。
“唐閔,跟你女朋友怎么樣了?”何浩喝了幾口酒就開始眉飛色舞地八卦,“最近都沒聽見你倆打電話了?!?/p>
“分了?!碧崎h說,“本來感情也沒那么深?!?/p>
“嘖?!焙魏浦钢崎h對宋謹說,“看看你這同事,外表一副陽光暖男的樣子,實際上很渣!”
“我又沒劈腿,渣什么渣?!碧崎h笑著把一塊水果朝何浩扔過去。
“真的嗎?我不信?!焙魏平幼∷M嘴里,說,“我賭你今天晚上就會從這里帶個妞回去?!?/p>
“賭什么?”唐閔問他。
何浩:“賭上我們甜品店的明天?!?/p>
“那你等著倒閉吧。”唐閔說。
三個人有的沒的插科打諢了很久,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宋謹在喝了一杯雞尾酒之后又喝了何浩給他拿的另兩杯,他幾乎沒怎么喝過酒,酒量確實很一般,這會兒已經(jīng)有些暈頭轉(zhuǎn)向,整個人像泡在棉花里,暈乎乎的,但是有種從未體驗過的愉悅感,仿佛能暫時忘記一切晦暗的不愉快。
“宋謹你放心喝?!焙魏普f,“我今天晚上要回學校接女朋友,到時候可以送你回去?!?/p>
宋謹撐著頭抬眼朝他笑了一下,幻暗的燈光下,他的眉眼極度柔和,何浩一愣,說:“你這氣質(zhì)跟酒吧真的不合?!?/p>
唐閔正拒絕了今晚第四個問他要微信的女生,然后他起了身,說:“等我一下?!?/p>
宋謹見他往舞臺邊走,那位主唱顯然是認出他了,在中場休息的時候蹲下來跟他說話,接著唐閔回身指了一下宋謹這邊的方向,主唱抬頭看了看,然后點點頭。
唐閔回到座位上,說:“宋謹,今晚給你弄個難忘的?!?/p>
他話剛說完,一束追光就朝著宋謹身上打了過來,不算亮,但也足夠顯眼,臺上的音樂也瞬間停了,幾乎所有人都順著光亮看向宋謹這邊。
宋謹愣愣的,他喝了酒本來就不清醒,現(xiàn)在被這么一照,被所有人一盯,整個腦子嗡嗡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還能想什么,就微微睜著眼睛怔在那兒。
主唱并沒有說太多客套的開場白,只是笑著看向宋謹,說:“宋謹,生日快樂,給你唱首歌兒。”
然后音樂響起,主唱扶著話筒開口,唱了一首《rainy》。
この雨が止んだら
(等這雨停了)
図書館へ行こう
(就去圖書館吧)
自転車に乗って
(騎上自行車)
のんびりと行こう
(悠閑地去吧)
ヒマワリが好きな
(如果喜歡向日葵的)
あの子が泣いたら
(那個孩子哭了)
麥わらをそっと
(就輕輕地)
被せてあげよう
(把草帽給他戴上)
強がってたのは
(逞強是因為)
寂しかったから
(太寂寞)
一人でいるのが
(一個人的時候)
少し辛かったから
(多少有些辛苦吧)
主唱的聲音和這首citypop很搭,清澈里帶著幾分低啞,日語發(fā)音極準,咬字輕緩,把整首歌的潮濕氛圍把握得恰到好處,濕濕嗒嗒的,仿佛灑在身上的不是燈光,而是綿綿的細雨。
尾奏結(jié)束,追光熄滅。
明明是一首很舒緩的歌,宋謹并不知道歌詞具體是什么,可在這短短的幾分鐘時間里,好像確實有雨落下,就像今晚外面潮濕的天氣一樣,雨滴落在水洼里,濺起波紋,一圈又一圈,像是能聽見滴答的回聲。
何浩也過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他說:“唐閔,你靠這種手段泡了多少女孩子了?”
“得了吧,今天第一次用,這不是正好趕上了么。”唐閔笑著轉(zhuǎn)過頭,看著宋謹,問他,“喜歡嗎?”
宋謹點點頭:“喜歡,謝了?!?/p>
那幾分鐘里他全程失神,連驚訝害羞都來不及有,這會兒回過神了,好像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覺得像一場夢,很短很可貴,可能是因為喝醉了,沒空考慮太多。
幾個人又聊了幾句,突然有人走到桌邊:“宋謹?!?/p>
宋謹抬頭看去,燈光一閃一閃的,他又不是很清醒,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韓卓?”
“還真是你。”韓卓笑起來,“剛剛聽到主唱叫宋謹,我在卡座那邊又看不清你的臉,就過來看一眼,沒想到真是你?!?/p>
韓卓是比宋謹大一屆的學長,也就是那個和他談了兩個多月的前男友。
宋謹恍惚了一會兒,他很久沒見韓卓了,在微信上也沒怎么聯(lián)系,實在想不到今天會碰見他。
何浩和唐閔并不知道宋謹?shù)男匀∠颍n卓作為他的前男友,見宋謹跟兩個男生這么坐在這兒,剛剛唐閔上臺跟主唱商量給宋謹唱歌的事不少人也都看到了,他難免不會聯(lián)想到什么。
“你跟朋友來過生日?”韓卓見宋謹一時沒反應,又笑著問他。
“是……他們幫我過生日?!彼沃斢X得自己有些應付不過來,周圍好像又鬧得慌,他的腦子有點亂,很想洗把臉清醒一下,于是他起了身,對唐閔和何浩說,“我跟我朋友過去聊聊天,你們先喝。”
聽宋謹說對方是朋友,唐閔他們也就沒再多問:“行,那我倆繼續(xù)?!?/p>
宋謹站到過道上,晃了一下,韓卓伸手扶住他,低聲問:“喝多了?”
“沒,就是有點頭暈?!彼沃斎嗔巳嗝夹?,“想去洗個臉?!?/p>
“那我陪你去?!表n卓說。
宋謹點點頭。
16.
宋謹隨手洗了把臉,在洗漱臺前站了幾秒,然后轉(zhuǎn)身出去。
“臉都濕透了?!表n卓站在通道邊,給他遞過來一張紙巾,“擦一下?!?/p>
“謝謝。”宋謹接過去隨手擦了擦臉。
“沒擦干?!表n卓從宋謹手里拿回半濕的紙巾,低頭替他擦拭著醺紅的臉,“喝了多少?”
“酒量差。”宋謹有些不自然地將臉偏開一些,“沒事,不用擦那么仔細?!?/p>
音樂聲和人聲都被這條通道隔離在盡頭,只是隱隱地傳來,光線很暗,韓卓看著宋謹睫毛下的那片陰影,問他:“怎么瘦了?”
“可能最近有點忙。”宋謹抿了抿嘴,“回去吧,別讓你朋友等著?!?/p>
韓卓卻沒動,仍然站在宋謹面前,問:“剛剛坐在你旁邊的,不是你朋友吧?”
“???”宋謹有點懵,抬起頭看他,“穿衛(wèi)衣的那個?”
韓卓沒說話。
“不是……”宋謹才反應過來韓卓的意思,“他是我兼職的同事,另一個是店長?!?/p>
“那你現(xiàn)在……”韓卓朝他又走近了一點,眼神幾乎不加掩飾,“還是單身嗎?”
他們本就離得近,宋謹背靠著墻,他不是傻子,哪怕現(xiàn)在有點醉了,韓卓的這句話也夠直白,他懂里面的意思。
“我現(xiàn)在不想談這個。”宋謹有些頭暈地皺了皺眉,對于已經(jīng)沒有可能的人和事,他不愿模棱兩可地含糊,只想盡最大的可能拒絕。
況且現(xiàn)在自己的身邊還有一顆隨時會爆炸的不定時炸彈,足夠把他心里所有關(guān)于感情的希冀都踩滅,他怎么可能再想這些。
“那以后呢?”韓卓問他。
“我不知道?!迸紶枙腥私?jīng)過,宋謹?shù)吐曊f,“回去吧,別在這兒站著了?!?/p>
“宋謹。”韓卓握住宋謹?shù)氖滞?,“以前你也是這樣,只會拒絕,又從不說原因,沒人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當時你只說分手,我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到底是因為我哪里做錯了,還是你不喜歡我了,或者是別的理由?”
沉默了很久,宋謹說:“是我自己的原因?!?/p>
自卑的、敏感的所有不可說的一切,關(guān)于原生家庭的不完美,關(guān)于童年的種種缺憾,關(guān)于性格的殘缺,從前只是這些,現(xiàn)在還要加上一條,那就是和親弟弟之間的亂倫關(guān)系,縱使它完全不出于宋謹?shù)囊庠?,可宋謹知道自己永遠不能廝瞞忽略,那是比家庭和性格更讓他自覺卑劣的存在。
“我不覺得你身上有什么原因是值得我們分手的。”韓卓說,“你可能根本不清楚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p>
宋謹茫然地看著他的下巴,他對自己所有的認知都來自于自我反省,他走不出畫地為牢的圈套,有些東西在心里根深蒂固不可動搖,并不是外人的幾句安慰和贊美就能抵消的,何況自己親弟弟的次次打擊,那些詆毀和不屑,宋謹知道宋星闌是出于對自己的討厭,可對于他的評價,宋謹卻不覺得哪里有錯。
他確實很一般,哪里都很一般,還試圖偽裝自己,實際上內(nèi)心自卑到底。
“宋謹,你已經(jīng)很好了?!表n卓說。
昏暗的光線里,宋謹看到韓卓低下頭湊近自己,他下意識地將手抵在韓卓的肩上,卻生不出什么推拒的力氣,只是很迷茫,不知道要從哪里找到思緒的開端,也不知道該思考什么。
突然“咔”的一聲,很輕,但很清脆,雜糅著遠處的喧鬧聲,明晰入耳,宋謹像是從混沌里驀然驚醒,別過頭去,看見一個人正站在拐角處,嘴里咬著一支明滅閃動的煙。
哪怕看不清臉,宋謹也能立刻意識到對方是誰,他覺得有一股森寒的冷意正沿著墻慢慢爬過來,順著手臂注射進靜脈,滴答一聲,冰涼的液體在血液里卷涌了一下,然后蔓延。
精巧的打火機在指間打了幾個圈,宋星闌撣了撣煙灰,說:“氣氛不錯啊?!?/p>
宋謹將韓卓推開,整個人像是突然當機,除了這個動作之外完全不知道該做什么,碰上韓卓已經(jīng)是意外,他怎么都想不到宋星闌也會在,還目睹了他和韓卓幾乎快要接上吻的姿勢。
韓卓看了宋星闌幾秒,然后問宋謹:“你認識?”
宋謹沉默了幾秒,說:“是我弟弟。”
韓卓顯然有些驚訝,這對兄弟的反差太大,一個是溫順沉靜的哥哥,一個是顯而易見陰冷叛逆的弟弟,如果不是宋謹親口承認,韓卓根本不會把這兩人聯(lián)系在一起。
“你跟一個男的在這兒干什么呢?”宋星闌笑了一聲,“哥,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種愛好?”
“你先走吧。”宋謹?shù)吐曊f,聲音里是微不可察的輕澀顫抖,“有事的話微信上再說?!?/p>
這個場景他撐不了多久,宋星闌不會輕易放過他,只能讓韓卓先離場。
韓卓猶豫了一下,但眼下這種場景他也不好多說什么,于是點點頭:“好,你喝了酒,今天早點回去吧?!?/p>
“嗯?!?/p>
“先是有同事專門替你點歌,現(xiàn)在又有前男友找你親熱。”宋星闌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一眼韓卓的背影,“過得挺舒服啊?!?/p>
宋謹沒轉(zhuǎn)頭去看他,只是看著地面,說:“剛好碰上了而已。”
“剛好碰上了,再剛好接個吻,然后睡一覺,是這樣嗎?”
宋謹?shù)暮斫Y(jié)動了動,然后他有些疲憊地問:“宋星闌,你到底要怎么樣?”
宋星闌看著他的側(cè)臉,慢慢開口:“韓卓,X大大四經(jīng)院工商管理學三班?!?/p>
這句短短的話還沒說到結(jié)尾,宋謹就猛地轉(zhuǎn)頭看向他,眼里的警惕和驚懼被頂角處的燈光照得透亮:“你要干什么?”
之前唐閔差點被車撞的意外躥進腦海,宋謹兩腿發(fā)軟:“宋星闌,你別發(fā)瘋。”
宋星闌未置一詞,徑直走過宋謹面前,看樣子是要往通道外走。
宋謹慌張地跟上去,看著宋星闌在光影下線條變幻的側(cè)臉,問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宋星闌停了腳步,側(cè)頭看向呼吸急促的宋謹:“你心里不是清楚嗎?!?/p>
“宋星闌!”宋謹伸手扯過宋星闌的領(lǐng)子,“你是瘋狗嗎!看見誰就咬誰?”
“你不是早罵我是瘋子了嗎?!彼涡顷@任由宋謹拽著自己的領(lǐng)子,然后他抬手掐住宋謹?shù)牟弊訉⑺砗蟮膲ι限?,“我是什么樣的人你不清楚??/p>
他掐著宋謹?shù)牟弊?,未滅的煙頭就夾在他的指間,離宋謹?shù)亩怪挥幸焕迕椎木嚯x,宋謹幾乎能清晰感覺到煙頭的溫度。
“我求你……”宋謹放下手,仰頭看著宋星闌,目光里是絕望又懇切的哀求,“我求你,你有什么事沖我來可以嗎?”
宋星闌在他的臉上打量了一下:“你這是求我上你?”
17.
宋謹?shù)暮斫Y(jié)在宋星闌的手心里滾動了一下,他說:“你討厭我恨我,根本用不著這種方式?!?/p>
“我可以永遠不踏進宋家的門,明年實習我就去外地,你很快也要出國了,以后我們會越來越遠,我根本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不會妨礙到你的?!?/p>
“原來你是這么想的。”宋星闌松開宋謹?shù)牟弊?,滅了煙,“不過可能現(xiàn)實比你想象得還要美好。”
他抬眼看著宋謹:“袁雅懷孕了,宋向平在準備移民?!?/p>
宋謹愣了一下,又聽見宋星闌說:“等袁雅生了孩子,到時候只剩你一個人在國內(nèi),宋家的財產(chǎn)跟你也就沒多大關(guān)系了?!?/p>
“宋向平這人,對于不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兒子,可沒有表面上這么慈愛?!彼涡顷@平靜道,“不然他為什么從不開口要你把戶口遷回去,為什么從沒說要送你出國?他至始至終只說要給你買套房子吧?那是他最大的慷慨了,而你居然還沒要?!?/p>
聽聞這些,宋謹?shù)男睦锞谷粵]有多大的意外。
他一直將自己看成是外人,和宋向平相處得也少,沒有父子感情是應該的,他未曾對宋向平的財產(chǎn)有過任何覬覦,只是他確實也天真地以為,宋向平有在努力做一個好父親,那些給予過的關(guān)心,溫和的笑意,宋謹以為都是真的。
或許確實是真的,但就像宋星闌所說的那樣,那只不過是慷慨之下的一點饋贈而已。
“你對我說這些是什么意思?”宋謹看著他,“憐憫?嘲諷?”
“比起宋向平,你對我做的事,難道就好到哪里去了?”酒勁在短暫的恐懼中衰退,此刻又漸漸復蘇著彌漫上涌,宋謹忍著眼里的淚,“你覺得在我心里,很惦記宋家的財產(chǎn)?你認為還有什么比被親弟弟強暴更讓我惡心的?”
宋星闌仍然面無表情,只是微微俯身湊近宋謹,說:“那不叫強暴,哥。”
“那叫亂倫,你也有份?!?/p>
宋謹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他達不到宋星闌的那種程度,說什么都是白費。
“哥?!彼涡顷@伸手抹去宋謹眼尾的濕意,動作曖昧,聲音卻低冷,“宋向平要是知道你喜歡男人,要是知道我們亂倫,你覺得他會認為是我逼你跟我上床,還是你勾引我?”
宋謹睜大眼:“你……”
“兩種可能性都不大,對吧?”宋星闌笑了一聲,“但他絕對會認為是你帶的頭,畢竟我在他眼皮子底下交了那么多個女朋友?!?/p>
他拍拍宋謹?shù)哪槪骸澳愕陌驯娴奶嗔耍沃??!?/p>
“我只拜托你……”宋謹幾乎有些有氣無力,“我們之間的事,別扯到別人身上可以嗎?”
“我最討厭跟別人分享,不管是錢還是人?!彼涡顷@說的話有些沒頭沒腦和答非所問,“沒出世的也不行。”
宋謹怔了一秒,然后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接躥到頭皮,他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然而更多的是驚恐失色:“你什么意思?”
“宋謹,你總愛在跟自己沒關(guān)系的人身上耗費關(guān)心?!彼涡顷@說。
他的手順著宋謹?shù)谋∶孪聰[往里摸,宋謹瞬間面色蒼白地繃緊了腰身,他尚未得到任何答案,就要面臨下一個困局,可還沒等他有所推拒,宋星闌就低頭親了上來。
他咬著宋謹?shù)拇?,舌尖撬開齒關(guān),酒氣混合著濕潤的唾液侵卷口腔,宋謹原本就還醉著,胸腔里的空氣漸漸稀薄,情緒像雜糅的碎沙湮滅而下,余光里是不時路過的人影,他被宋星闌牢牢地桎梏在原地,姿態(tài)抗拒,然而無用。
似乎在被強制發(fā)生關(guān)系過后,所有的底線都被刷低,對于當下的行為,即使可悲又悖謬,然而宋謹卻心存僥幸地希望這樣能夠把宋星闌哄好一些,如果今天在這里將他激怒,宋謹知道自己絕對會遭受更殘酷的折磨和羞辱,那太疼了,他連回想都不敢。
大概是宋謹?shù)姆纯共⒉粍×?,宋星闌這次的力道勉強算得上溫和,他吮咬著宋謹?shù)纳嗉夂痛剑路饚c捉弄的惡意,似乎在公共場合這樣對待自己的親哥哥讓他很快意。
旁人以為他們是曖昧的情侶,沒人知曉他們的背德關(guān)系,以及關(guān)系中不平等的壓制與屈從。
氧氣重新回歸,宋謹睜開眼,平靜地看著宋星闌的肩,問他:“夠了嗎?”
宋星闌將手從宋謹?shù)囊路锍槌鰜?,說:“你應該問問你同事看夠了沒?!?/p>
話畢,宋星闌往外走,宋謹無措地轉(zhuǎn)頭看去,他看見宋星闌的背影,也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唐閔-
何浩喝多了,沒接成女朋友,反而要他女朋友從學校里出來接他。
送何浩和他女友上了車后,宋謹和唐閔站在路邊,雨已經(jīng)停了,空氣是涼的,一切都像是被洗刷過一遍,干凈清晰。
“還頭暈嗎?”唐閔問他。
宋謹?shù)闹讣馍s了一下:“不暈了?!?/p>
“是被我嚇清醒了吧。”唐閔淡笑著說。
“沒有?!彼沃敁u搖頭,“就是有點意外?!?/p>
“我看你那個朋友都回到卡座上了,但你還沒回來,就想去看看你,不是故意的?!?/p>
“不關(guān)你的事?!彼沃斦f,“別放在心上?!?/p>
唐閔笑了笑:“我就說上次在店里,他為什么會突然為難你,你的男朋友脾氣還挺……”
他說著突然頓住了,才想起那天在甜品店里宋星闌身邊還有個舉止親昵的女生。
宋謹?shù)卣f:“不是男朋友,認識的人而已,今天我和他都喝了酒,有點過了,以后不會有關(guān)系了。”
唐閔抿嘴笑了一下:“不說了,回去吧。”
“嗯?!?
回到寢室,宋謹剛準備洗澡,手機響了,是宋向平的電話。
“小謹啊,沒睡吧?”宋向平的聲音里帶著笑意,“下星期三晚上我安排人來接你?!?/p>
“好的?!?/p>
宋向平仍然笑著:“都不問問是什么事啊?”
宋謹看著地面:“是您的五十歲生日。”
宋向平似乎是很高興:“難為你還記得,真是我的好兒子啊。”
如果是過去,宋謹聽到這種話,心里或許還會涌上些觸動,但是今晚宋星闌的那番話,無論真假各占幾分,都讓宋謹看清也想清了一些東西。
他其實并不欠宋向平什么,畢竟追根溯源,一切的恩怨都來自于宋向平多年前對婚姻的不忠,對家庭的不負責。
當他拼命想要撇清關(guān)系自我遠離的時候,原來他的父親其實從未將他當成家庭的一份子。
偽善的父親,瘋狂的弟弟,這就是他的家人。
宋謹說:“記得是應該的,爸,我這里還有點事,先掛了。”
“好,那你早點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