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蟒吞噬了月亮,一顆心臟飛入了方方正正的大門之內(nèi)。
這便是我所看到冷石教徒的繪畫,它密布在兩側(cè)的石壁上。前方,兩個教徒執(zhí)著昏黃的油燈帶路,后面,七個人拿著短劍抵在我和珠兒背后挾持著我們。
腳下的這條道路似乎永無盡頭。它曲折,隱蔽,岔路繁多,一路向下。在這迷宮似得分支中,我和珠兒再次迷失了方向,但緊張和恐懼也減少了些許。我們偶爾對視一眼,眼里也充滿了不解——我們本以為這些教徒將要殺掉我們,但現(xiàn)在他們要帶我們?nèi)ツ模?/p>
穿過無數(shù)個分岔口和道路之后,我見到了一個地下世界。
這里應當是那條巨大的噬靈者留下的坑道,它圓潤并且布滿密集的劃痕。噬靈者暴躁的鉆行將波鴉山體打通,這些冷石教徒等待那條巨蟒離開后占領(lǐng)了此地。此外,巖壁上還有許多人工鑿成的洞穴,門口掛著破舊的簾子,熄滅的火堆堆在道路中央。有的洞穴沒有掛簾子,我從洞穴中望見了疊放整齊的衣物和腐敗的食物殘渣。
隨著這條坑道的深入,我看到了越來越多的洞穴,還有越來越多的冷石教徒——活的冷石教徒。珠兒同樣震驚的說不出話,因為沒人會相信在這樣一個陰暗、位于地下深處的巨蟒坑道中竟然真的生活著人類。這些冷石教徒面目憔悴而蒼白,骯臟的胡須和長發(fā)垂至胸前,衣不蔽體。他們手捧著經(jīng)書,麻木的盯著我們,仿佛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好啊,真是苦行僧大本營?!敝閮喊胧抢湫Π胧浅爸S,“看樣子,這群僧侶恐怕一直像老鼠一樣生活在這里吧?!?/p>
“正是如此。”前面提著油燈的教徒摘掉了帽子,我驚恐的睜大眼睛盯著那張顴骨突出的面龐——是側(cè)信主。他沒有死,他從殘者之家的地下莊園中逃走了,來到了此地。他是如何做到的?殘者之家的地窖到底有多少秘密出口?然而現(xiàn)在這些疑問已沒有意義了,他死里逃生,而我則又一次落到了他的手上。
我一下就明白我們絕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因為他曾經(jīng)想將我投進那處陰暗狹窄的枯井之中,或許那是一種獻祭,對冷石教徒來說有重要意義。周圍那些蒼老虛弱的信徒爬出洞穴,望向我們,有人緩緩舉起手,有人欲言又止。終于,有人發(fā)問:“側(cè)信主啊,這就是開門人嗎?”
“是的,這就是開門人?!?/p>
接下來的舉動讓我和珠兒無以言表:這條坑道內(nèi)的所有虛弱教徒齊齊跪下,將深陷的胸膛緊緊貼服大地,干啞的啜泣聲隨著他們抽動的身軀傳來。我們終于等到了這一天——雖然沒有任何一個人這樣開口說,但我知道他們一定是這樣想的。
這群可怕的信仰者已經(jīng)拋棄了自己的一生于此地生活,全因他們相信總有一天自己會見證黑塔人將會從血祭中再次復活,再次出現(xiàn),再次將由四座塔剎斯控制的世界帶回白島。
在教徒們無比虔誠的膜拜中,我們踏過了這處秘密聚居地,來到了監(jiān)獄之前。我自然知道那是監(jiān)獄,因為那里有著此地唯一的一扇鐵門。它緊閉著,關(guān)押著深處的黑暗。
“你們離開吧。”側(cè)信主對其他教徒說。
教徒們安靜的離開了,只剩下了我們?nèi)?。?cè)信主打開了鐵門,說:“請吧?!闭f罷,他先行鉆入。
我和珠兒對視一眼,回頭又望望坑道中盯著我倆的一眾教徒,自知別無選擇,便跟著側(cè)信主鉆進了監(jiān)獄。
這里沒有一盞燈,唯一的光源便是側(cè)信主手中搖曳的油燈。周遭是粗糙的石壁和生銹的掛鉤,偶爾傳來水滴聲?!澳銈儾粫幼摺!眰?cè)信主說。
當然,我們又如何逃走?這里是教徒和迷宮的世界,我們又能逃向何方?
然而側(cè)信主說:“因為你們將會對自己的使命感到榮幸?!?/p>
教徒們所擁有的準則和信念同正常人完全不同,甚至在我們看來十分荒謬可笑。然而當他們有能力貫徹這信仰時,一種異樣的恐怖便誕生了。他們并不認為即將被獻祭的祭品會感到恐懼絕望,反而相信他們?nèi)缤约阂粯域\,以死亡作為榮耀。
“所以,冷石教徒是黑塔的追隨者,是嗎?”我問。一切不言而喻,在黑塔遺跡中居住著大批冷石教徒早已說明了一切,而他們那詭異的神明形象——一個站在心臟上的男人,難道不正是一位操控島艦的血源宗?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心臟,而是一座經(jīng)過冷石教徒加工和掩蓋的島艦。
側(cè)信主保持沉默。我們路過了第一處牢房后,他說:“黑塔人拋棄白島的第一年,屠殺就發(fā)生了?!?/p>
兩側(cè)牢房的白骨很貼合側(cè)信主的話。地勢變得陡峭起來,我們小心翼翼的俯身攀下巖壁。
“一個‘惡魔’走了,來了更多的惡魔。人們,來自四大家族的人們,來自鄉(xiāng)野和城市的人們,秉著正義、復仇和自由之名,屠殺追隨黑塔的人,屠殺莫氏人,占領(lǐng)塔剎斯所占領(lǐng)的地方。他們向我們承諾,只要那個統(tǒng)治白島的暴君離開,我們就能建立一個美麗新世界?!?/p>
我們艱難的落了地,這里更加陰濕,但牢房的環(huán)境卻要好一些。每一間都有一扇木門,幾乎所有的牢房都空著,里面有整潔的床鋪和木條馬桶。兩位冷石教徒正在清掃走廊。
“然而一百年過去了,世界變得更好了嗎?”側(cè)信主拋出了一個問題。接著,他打開了盡頭牢房的大門,將我們推了進去,關(guān)上了牢門。
“沒有?!蔽覀兏糁T聽見了他低沉的聲音,“秩序消失后,良民也將化身惡魔?!?/p>
我和珠兒聽著漸遠的腳步聲,無力地頹坐在床鋪上。借著走廊的昏黃燈光,我們點亮了牢房內(nèi)的火把,開始打量四周。這里除了床鋪和馬桶外空無一物,墻壁光禿禿的,布滿霉菌漆黑的痕跡。
“他要對我們做什么?”珠兒問。
“大概是獻祭吧。”
“我們得想辦法逃走。”
我疲憊的坐下來,搖搖頭。珠兒也泄了氣,低垂著腦袋。我們都知道這不可能,在這個遍布教徒的地下迷宮,我們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