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清柏還真不是因為動怒才咳血的,他現(xiàn)在命不由己,早些時候也許什么都能告訴檀章,前世因后世果的,跟佛尊說清楚也影響不了分毫,但現(xiàn)在反而什么都不能講了。
也不知道是從哪里開始出的岔子,嵇清柏原本并不打算和佛尊的命數(shù)糾纏在一起——開玩笑,他的佛尊法印無極,超脫六界,要是一個不當心糾纏深了,等著嵇清柏的就是魂飛魄散,元神俱滅。
他只是想下界來幫個忙,結(jié)果幫來幫去,他成了檀章的因果,這罪過可就真的是大了。
睡得迷迷糊糊著,嵇清柏感覺又有人在灌他藥,等終于喝完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檀章懷里。
皇帝的身上清爽宜人,像一捧暖雪,這么多天下來的滋養(yǎng),對嵇清柏來說,檀章可比藥有用多了。
見他醒了,陸長生終于長松了一口氣,又說了一堆什么不可憂思過慮,易怒傷肝的話。
嵇清柏聽得暈暈乎乎,只能伸手扯住檀章的衣袖,喘了口氣道:“我沒事……什么時候了?”
丫鬟在旁邊抹眼淚,抽噎著說:“娘娘你睡了三天,嚇死奴婢了?!?/p>
嵇清柏:“……”他真不知道自己能睡這么久。
陸長生大概心里也苦,大過年的,提著腦袋來給他看病,而且還是治不好的那種,現(xiàn)在用啥藥心里頭都慌,太醫(yī)如今看這位嵇玉娘娘就像看個死人似的。
嵇清柏躺了這么幾天,外頭也不安生,內(nèi)宮里死了一批人,死狀凄慘可怖,最蹊蹺的是第二天尸體都被人灌了金水,送到了丞相府的門口。
那一日朱紅門前的尸骨堆成了海,血色漫天,丞相府的下人都被嚇瘋大半,嵇銘第二日更稱病下野,上書卻被皇帝給駁了。
“玉兒這幾天病了,朕很是心焦,愛卿要是這時候離開,她知道了一定心里難受?!本柏S帝面色哀痛,一副情深不壽的模樣,“等她醒了,愛卿的去留再議也不遲。”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嵇銘怎么可能還不明白,嵇玉要是之后能繼續(xù)好好活著,他憑著當?shù)纳矸?,也能保全一二,嵇玉要是這回沒能撐過去,按照檀章的說法,嵇家上下滿門幾百口都得跟著陪葬。
幸好嵇清柏這回是醒了過來。
前朝因他如何翻江倒海,嵇清柏是絲毫不知的,自從他醒來后他那便宜爹就突然不當官了,搞得他以為是上次自己那番敲打奏了效,心中甚是有些得意。
當然皇帝什么也不會告訴他。
等嵇清柏身體好了些,太后那邊突然又有了安排,說要到寺里去祈福,保佑皇室宗脈。
說到皇室宗脈這個問題,嵇清柏不得不汗顏一下。
之前太后廣納后宮的事兒嵇清柏那是相當支持的,他也樂意幫著看看佛尊的紅線,可這么久過去了,紅線沒牽到,他還把自己給攪合了進去。
情愛之事太過復雜,輕易是談不得了。
話說回來,后宮是擴了,環(huán)肥燕瘦的美人們也都進來了,可這綿延子嗣開枝散葉的事兒仍舊是沒個結(jié)果,皇帝硬生生把嵇清柏寵成了六宮之首,要不是嵇玉這長相擺在這兒,前頭大概不少人會參他一本妖妃之禍。
天地良心,他和佛尊到現(xiàn)在都還清清白白著呢,哪怕抱著睡一塊兒都老實的很。
盤龍寺是先帝在時就建好了的,后宮祈福,皇帝就沒跟著去湊熱鬧,不過臨走前把曾德留給了嵇清柏。
有大總管親自照拂著,光憑這一點,嵇玉在景豐帝心里的分量就不是單純輕重這么簡單。
與太后一樣,嵇清柏有單獨的車攆,里頭爐子毯子一應俱全,他的貼身東西都是檀章親自挑的,說是極盡奢寵都不過分。
嵇清柏躺著翻一本野怪閑書,一身素凈外,只有腕上戴著皇帝送的那串珠子。
太后差使了身邊的人來送香火,嵇清柏因為自己原身就是個神仙的關(guān)系,對這些反倒不在意,他讓曾德挑完,自己拿著看了幾把,覺得凡人還挺有意思。
想當年,無量佛的蓮臺也常在人間被燒香供奉,佛尊日日閱盡凡塵的善惡與生死,最后也只是檀章眼底那一抹香火灰罷了。
皇家儀仗到了寺里也得遵循僧人的規(guī)矩,盤龍寺的主持法號懷讓,見禮后由著幾個小沙彌領(lǐng)路將人帶去了禪房。
收拾好行李,太后便同嵇清柏去無量大殿中禮佛,嵇清柏看到那頂梁的金佛像時表情有些復雜。
太后年紀大了,誦經(jīng)不能太久,最后也就嵇清柏一個人跪在蒲團上,嵇玉這個身子不爭氣,跪了一會兒,嵇清柏就也偷懶了,歪歪斜斜地坐著。
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巨佛,心想反正和檀章一點也不像,他不拜這贗品,也是理所應當?shù)摹?/p>
懷讓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嵇清柏這么一副懶得沒骨頭的樣子,他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嵇清柏忙回了一禮。
懷讓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腕上,凝了一下,表情似乎有些意外。
嵇清柏眨了眨眼,跟著他低頭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珠子。
懷讓笑了笑,雙手合十,低聲道:“原來陛下是為了施主求的平安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