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清柏晚上睡覺前都還在想鳴寰的那把刀。
他乖乖喝了檀章遞來的藥,又被抓著吃了一會兒嘴,皇帝摸了他半天,還是忍著沒做到了最后。
嵇清柏氣的想把他踹下床去。
“要聽陸長生的話。”檀章抱他在懷里,薅他后頸的皮。
嵇清柏已經(jīng)懶得和他爭辯,自己是神仙對方只是區(qū)區(qū)凡人這種問題了。
不受陰熾之痛的皇帝很快就入了夢,嵇清柏卻睡不太著,他迷糊著,似夢非醒,一會兒見著佛尊,一會兒又看到了跪在地上拼著紅蓮命盤的白朝。
于是天光大亮,嵇清柏的面前站著鳴寰。
“我有一位故人,的確認(rèn)識我的刀?!彼壑前哑岷诘牡肚?,“咔嚓”一聲,推開了刀柄——
嵇清柏低下頭,他看到了鳴寰的刀在自己的手里。
焰金色的刀柄,刀身像一尾鳳羽,燒起了一抹人間業(yè)火。
“鸑鸞?!彼牭阶约赫f,“真是一把好刀啊。”
嵇清柏猛地驚醒過來,他渾身是汗,眼前一片霧蒙,外頭似乎有人在吵嚷,聽到動靜,床帳被急著掀開。
皇帝從未如此狼狽過,眼底烏青,胡子拉碴,表情滿是張皇失措,他低頭望著嵇清柏,想伸出手去,卻又怕碰碎了他似的,最后只輕輕張了張嘴。
他認(rèn)出了口型,是“清柏”兩個字。
陸長生在外頭磕頭:“娘娘昏睡了七天七夜,粒米未沾,如今太過虛弱,莫要動身!”
嵇清柏渾身的確虛的很,知道嵇玉的身子快不行了,他死死抓緊了檀章的手,急喘著要交代事情。
“鳴、鳴寰?!憋灏靥鄣捻{欲裂,眼中卻鋒芒熠熠,只有檀章一人,“他乃……上古……金焰熾鳳?!?/p>
皇帝隱隱明白嵇清柏是在交代后事,一把捂住他的嘴,厲聲道:“朕不要聽!”
嵇清柏閉了閉眼,他沒力氣掙脫檀章的手,竟急的落下淚來。
外頭不知為何突然響起了鐘鼎之聲。
皇帝的表情木然,看著嵇清柏滿是淚痕的臉,平靜道:“今天本該是朕與你的大婚之日?!?/p>
嵇清柏覺得自己快要哭斷氣了,他被檀章抱起來,才發(fā)現(xiàn)身上居然穿著皇后的鳳袍嫁衣。
曾德慌慌張張地從外頭跑進(jìn)來,跌了個跟頭,伏在皇帝腳下,結(jié)巴道:“鳴、鳴將軍,突然帶刀闖殿……禁衛(wèi)軍攔不住他……他、他說……”
嵇清柏面如死灰,只聽檀章問道:“他說什么?”
曾德不敢抬臉,轉(zhuǎn)述的話卻莫名其妙:“他說‘清柏上神既然什么都忘了,他來幫他想起來?!?/p>
嵇清柏的確什么都不記得了。
金焰熾鳳,上古至今,六界唯一的圣妖,每千年在業(yè)火中涅槃。
鳴寰的涅槃與輪回不同,不喝孟婆湯,不入紅蓮盤,圣妖帶著前塵因后世果地恣意人間,看遍紅塵,他是惡也是善,是劫亦是緣,生死與他只不過是過眼云煙。
直到千年前,嵇清柏下界渡劫。
夢神的那一世,正好是金焰熾鳳的萬年輪。
千年涅槃復(fù)千年,待到萬年輪回時,圣妖將了卻前塵,喝孟婆湯,入紅蓮司命盤。
嵇清柏知道自己歷劫那世與一只大妖沖撞了命數(shù),但他歷劫歸來,前緣早已殆盡,在佛境拼拼湊湊數(shù)百年才知曉那大妖便是金焰熾鳳。
白朝拼著蓮盤時,是真的怨極了,牙尖嘴利,嘲那金焰熾鳳入不了佛境,只能在六界囂張,要不然早該把嵇清柏挫骨揚(yáng)灰,神魂吞滅。
“你也是倒霉,遇到那只圣妖輪回,他不記得前塵了,白紙一張,你在上頭瞎畫一通得罪了他,之后千年涅槃圣妖又不用喝孟婆湯,他能記著你萬年對不起他的事兒?!卑壮蝗掌赐昙t蓮,喝多了酒,胡言亂語著,“要不是佛尊下界,替你……”
白朝沒法把下面的話說出來。
因為檀章給他下了禁口術(shù)。
如今,嵇清柏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鳴寰。
他手里提住神刀鸑鸞,一步一步地踏入了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