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突然把伊凡撞到一邊, 下巴倨傲地?fù)P起,灰眸代替了藍眼睛的位置, 右手的魔杖平舉,穩(wěn)當(dāng)?shù)貙?zhǔn)對面的幾個人, 諷刺地一笑:“既然你們這么確定,不如說出來聽聽?”
“然而我們一般不喜歡被人套話,馬爾福?!焙彰衾淅涞鼗卮?。
雖然眼前的情形是德拉科與赫敏劍拔弩張,但是哈利總有一種仿佛是德拉科在幫伊凡解圍的錯覺?,F(xiàn)在他已經(jīng)找不到那雙淡藍的瞳孔。男孩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在所有人身后一言不發(fā)。
德拉科其實也對自己的作為感到相當(dāng)意外。他想他可能是打算破罐子破摔,所以才會做出讓自己都無法預(yù)測的事。
從“泥巴種”這個詞脫口而出,空氣中就好像有什么崩斷了, 沒法再挽回。
即使是在憎惡麻種的巫師之中, “泥巴種”這種惡毒的稱呼也被視作缺乏教養(yǎng)的體現(xiàn)。然而現(xiàn)在德拉科卻并不覺得十分懊惱,只是覺得有種揮之不去的失落。
這倒是……挺奇怪的。德拉科對自己說。
尤其是赫敏在那句話之后的反應(yīng),就好像是怒火已經(jīng)熄滅一般,只用一雙褐色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他。德拉科從來沒在這個格蘭芬多的萬事通小女巫身上見到過這種表情, 他以為板著臉說教的赫敏才應(yīng)該是真正的赫敏。
當(dāng)對方讓他看不見真實的她, 他們就已經(jīng)不再是朋友了。
德拉科并不覺得冤枉,他早知道“泥巴種”這個詞會帶來怎樣的反應(yīng),他只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把一個格蘭芬多當(dāng)成了朋友。
他突然興味索然。
德拉科蒼白的尖下巴揚起來,掛上一副嘲弄的表情:“那就隨你們的便吧,波特?!彼幦岬匦α顺鰜?,輕聲說,“實話講, 我喜歡看你們自投羅網(wǎng)?!?/p>
德拉科促狹地挑起了一邊嘴角,隨即神色冷下來,給克拉布和高爾打了個離開的眼色。兩個壯實的男孩帶著一臉疑惑的表情跟了上去,很顯然短時間內(nèi)的風(fēng)云變化讓他們大腦符合過重。
扎比尼回味著德拉科的表情,然后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馬上就要落單了,連伊凡都在不吭聲地朝著城堡的方向走。他迅速追了上去,氣喘吁吁地看著德拉科繃不住的難看臉色:“其實我覺得……你把他們幾個訓(xùn)練得真好——我是說,下次能出個聲嗎?”
“嗯?!钡吕评涞鼗貞?yīng)一聲。
他這么說話的時候,就說明他對于自己在說什么根本沒過腦。
扎比尼嘆了口氣,什么也沒說。
遠在魁地奇球場的三個小格蘭芬多互相看了看,發(fā)現(xiàn)彼此的表情都不太愉快。赫敏嚴(yán)肅地抿著唇,最先開口:“不用告訴我這么做不太妥當(dāng)。”
“我們可沒這么說。”羅恩聳肩,張了張嘴,最后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要是我們以后不得不對誰視而不見,最好事先能得到個信。”
赫敏依舊很嚴(yán)肅地看著他:“你就是在指著我?!?/p>
羅恩瞥了她一眼:“不是?!?/p>
赫敏怒視著他。
哈利預(yù)感他們會很快吵起來,趕緊從旁邊拿起掃帚,表示自己必須得去訓(xùn)練了。如果今晚的時間不夠,伍德會像煩躁癥患者一樣不停嘮叨。
一飛到天空中,哈利就清醒多了。高空冷風(fēng)從發(fā)絲中間掠過,刺得他眼睛有些疼。他有些發(fā)愣地看著幾個螞蟻一樣的人影朝城堡橡木大門的方向移動著,突然間咬了咬嘴唇。他強迫自己扭頭,驅(qū)動光輪2000在空中快速地穿梭,以至于再也看不清楚任何景色。
伊凡他們一起從門廳下樓,等到他們站在地下走廊的時候,他突然停住了。
德拉科發(fā)覺伊凡沒動,回頭皺著眉看他。盡管看上去伊凡終于如他的愿,不會再跟那幾個格蘭芬多有著牽扯不清的關(guān)系,但是德拉科好像并沒有特別高興。
“我的……東西忘在圖書館了?!币练渤鋈艘饬系厝隽藗€謊,而且相當(dāng)符合環(huán)境要求,雖然——
“我以為你上次去圖書館是兩個月之前的那次呢?!痹饶嵬蝗徽f,然后擺了擺手,“當(dāng)然,我可沒有特意關(guān)注這個?!?/p>
“那就去吧。”德拉科說,抬腿繼續(xù)朝休息室方向走。
扎比尼眨了眨眼,最終決定沉默是金。
伊凡看著四個人的背影,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直到整個走廊都空無一人,他才把臉轉(zhuǎn)向另一條走廊的方向。
男孩慢慢地想著,他應(yīng)該讓斯內(nèi)普對哈利親口說他沒有想要害哈利,他們才會相信??墒恰坪跤惺裁床煌?。
伊凡站在樓梯口,對著空蕩蕩的走廊,第一次地、緩慢地擰起眉毛,歪頭思考著。
不對,他還是不能這么做。伊凡突然想通了,斯內(nèi)普好像不怎么喜歡對哈利說話,他很可能不會愿意答應(yīng)這個要求。
伊凡朝著樓上邁步,慢慢地思索著。赫敏剛才問他如果斯內(nèi)普真的在陷害哈利,他怎么辦。
他還沒告訴赫敏,這是不可能的。
男孩的眼神亮了起來,他快步走上樓梯。他應(yīng)該清清楚楚地告訴赫敏,那是不可能的。哈利是他的朋友,斯內(nèi)普親口告訴他,哈利是他的朋友。
突然間一股奇怪的感覺攫住了他。伊凡張大眼睛張望著,突然間感到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起來,與之同時出現(xiàn)問題的還有剛剛還算清楚的意識。
男孩發(fā)現(xiàn)他好不容易想通的事情突然變得模糊了許多,怎么也抓不住。他努力地睜著眼睛,眼前的場景光怪陸離地扭曲著,讓人十分不適應(yīng)。
“爸爸,”男孩帶著哭腔喃喃自語,盡管他呼喚的人不可能在身邊,“我看不見了。”
一個如輕嘆般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那是因為你不需要看。閉上眼睛吧,男孩。”
伊凡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慢慢地停止了掙扎,眼瞼垂下蓋住瞳孔。軟倒的身體被人扶住。
“意外的收獲,我的主人。”包裹著大頭巾的青年有些諂媚地對無人的走廊說。懷里的男孩看上去很小,也很脆弱,他不知道黑魔王到底為什么關(guān)注這么一個看上去普通到了極點——從他課上的表現(xiàn)來看,也許還有點木訥——的孩子,但是奇洛不敢隨意發(fā)問。
回答他的聲音有些暴躁尖厲:“不,還不行,還不是時候。鄧布利多在這里,奎里納斯?!蹦莻€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后命令說,“讓我看看我的男孩?!?/p>
奇洛頓時惶恐起來,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但保持著恭敬地回答:“主人,您是說現(xiàn)在……在這里?”
那個聲音等了很久才作出回答,久到奇洛差點以為自己馬上就會受到懲罰。他差點就打算直接解開頭上的大圍巾了。
“不……你是對的,奎里納斯?!蹦莻€聲音輕輕地說,“我可以等待,我必須等待,才能讓黑魔王跟他的男孩一起回到這個世界來?!?/p>
奇洛的身體似乎激動地顫抖了一下,陡然間亮了眼神,對著虛空幅度輕微地鞠了一躬:“我們馬上就能做到這一點了,我的主人。只要那幾個男孩帶來任何有關(guān)對付那條三頭犬的辦法?!?/p>
那個聲音哼了一下:“你覺得他們能做到嗎,奎里納斯?”
奇洛有些惶恐地彎下腰,低聲重復(fù):“他們會的,他們一定會的,主人。”
“不,他們根本不行?!焙谀鯀柭曊f,“找到其它的辦法,我要盡快得到魔法石?!彼恼Z氣變得貪婪,“永生不死的黑魔王會比以往強大更多,他的男孩還在等他……”
“當(dāng)然,您是正確的,主人。”奇洛立即迎合著黑魔王的話語,“在您之前我想都沒想過用攝神取念輔佐奪魂咒來讓中咒者偽裝得更好,到現(xiàn)在都沒有人意識到那幾個男孩已經(jīng)被我們控制。”奇洛用贊嘆的口吻奉承著,“我的梅林啊,如果他們將來知道自己曾經(jīng)為黑魔王大人做過怎樣的事,簡直會感動得痛哭流涕?!?/p>
“他們不會知道。沒有人會知道黑魔王曾經(jīng)多么虛弱,多么不堪一擊,甚至要用魔法來驅(qū)使未成年的巫師來替他恢復(fù)力量。”盡管他這么說著,但從聲音來聽卻很是受用。然而奇洛卻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
如果黑魔王很害怕人得知這段不堪的歷史,那么他又算什么人呢。黑魔王似乎立刻感受到了仆人的思想,他的口吻盡管依舊高高在上,但帶上了一絲細微的安撫:“那么你就成了唯一的,奎里納斯。在黑魔王虛弱不堪的時候陪伴在身邊的唯一仆人,黑魔王從來不虧待幫助他的人?!?/p>
奇洛勉強地抽動面部肌肉,幸虧貼在他腦袋后面的主人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他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服從和恭敬,還帶著一絲難得的圓滑:“我親愛的主人,這超出我的預(yù)料太多……您知道我從來不要求什么回報——”
“我會再教給你一個咒語。”黑魔王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教給你一個從伊凡腦子里抹去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情的咒語。”
這并不是什么令人心動的誘惑,但是奇洛的眼神卻突然松動了許多。很顯然,以黑魔王對這個男孩的重視程度來看,這才是他表達信任的真正方式。奇洛只是隱隱約約明白伊凡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樣,但黑魔王從來沒有透露更多,即使他暗示黑魔王自己是最忠誠的仆人,這件事也被強硬地表示不可能。
那么,總有機會的。奇洛有些貪婪地看了一眼懷中雙眼緊閉的小男孩,如果黑魔王能夠把看起來重要的東西交到他手上,那么他確信會得到食死徒中最高的地位。
“你需要仔細體會,奎里納斯?!焙谀踺p聲說,“現(xiàn)在,把身體交給我。”
奇洛立即順從地閉上眼睛,片刻之后脖頸稍微軟了一瞬,隨即陡然站穩(wěn)但依然雙目緊閉。他的手指突然撫上男孩的臉頰,口中發(fā)出的聲音冷酷尖厲:“如果我能看見……不,沒關(guān)系,伊凡。不遠了,我們很快會重逢……”他口吻一變,說話的對象顯然也產(chǎn)生了變化,“記住這些動作,奎里納斯?!?/p>
奇洛的魔杖在他手中翻出繁復(fù)的花樣,他不出聲地念動咒語,懷中的男孩眼瞼微微抬起,露出淺藍色毫無焦距的瞳孔,緊接著一抹暗紅色的光芒沒入伊凡的眼睛。
男孩的眼皮重新合攏,過了一會兒奇洛睜開了眼睛,低頭凝視了一陣子自己手中的魔杖。
“現(xiàn)在,把我的男孩送回他的地方。”黑魔王有些疲倦地輕聲吩咐。
奇洛對著虛空欠身:“是,我的主人。”
伊凡醒過來的時候目光很茫然,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睡在走廊里——確切地說,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睡著。
他從來不需要睡覺。
有腳步聲從另外一側(cè)的走廊里響起來,似乎正是往這個方向來的。伊凡循著聲音看過去,正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漆黑雙瞳。
斯內(nèi)普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坐在地下走廊石頭地板上的男孩,沉默過后語氣冰冷地開口:“你又在干什么,伊凡?”
伊凡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直通門廳的樓梯口,但是男孩想了一想,覺得應(yīng)該把重點同魔藥教授分享。“爸爸,我在睡覺?!币练舱J(rèn)真地回答,“我變成真正的男孩了?!?/p>
斯內(nèi)普沉默以對。男孩欣喜的表情像是對這件事信以為真,但是斯內(nèi)普只能認(rèn)為,他的男孩又開始為了這個念頭而做蠢事了——在冷冰冰的石頭地板上打滾真的是個好主意嗎?魔藥教授非常懷疑這一點。
“回休息室去,伊凡?!彼箖?nèi)普冷淡地說,決定越過這個話題。偶爾出門的魔藥教授像沒看見想要撲過來的男孩一樣,徑直走上樓梯。
從地下走廊里看不見外面的天空,意識出現(xiàn)斷點的伊凡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間,他需要重新確認(rèn)一下時間點。但是走廊里始終沒有人走動,再加上連斯內(nèi)普都打算出門走走……恐怕已經(jīng)很晚了。
斯內(nèi)普有時候會在夜晚去一趟禁林,那里有一些只在晚上活動的生物,在他們身上有時候能夠發(fā)現(xiàn)珍貴草藥的線索。
伊凡有些失落地盯著斯內(nèi)普的背影直到消失,最終孤獨地朝著另一條走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