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每個人的心里都曾經(jīng)有過一個人。
每當我們回憶過往的時候,那個人都是我們無論如何都無法繞過的一個點。
和那個人一起的記憶也已經(jīng)變成了我們青春的一種紀念,背后代表了很多東西,比如理想、比如熱血、比如單純……
關于那個人的記憶,也許有甜蜜,也許也有苦澀,也許還伴隨著一些痛苦和悔恨。
直到有一天,那個人終于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
曾經(jīng),多個日日夜夜,我們都輾轉(zhuǎn)反側、徹夜難眠,然后嘗試著用盡各種方式來麻痹自己,比如酗酒,又比如瘋狂地投入網(wǎng)絡游戲。目的,其實只是為了忘記那個人。
時間慢慢流逝,傷口變成了傷疤,當初的疼痛已經(jīng)不再困擾我們,那段記憶也開始模糊。我們都以為自己成功了,因為我們把那個人遺忘了……
然而,只是某一天,當我們再一次見到他或她時,我們才驚覺:原來要徹底忘掉一個人并沒有那么容易。
過去的種種回憶和羈絆又開始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而張雨琛,就是林遠征記憶中的那個人。
作為林遠征的初戀,她不僅代表林遠征大學時期的愛情,更是承載了林遠征那時候?qū)ξ磥硭忻篮檬挛锏南胂蠛豌裤健?/p>
……………………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林遠征剛剛過完十八歲生日。
那一年,結束了高考。雖然考場發(fā)揮得不理想,但最后林遠征還是考上了一所普通的本科院校。肩負著家人滿滿的希望和責任,林遠征終于第一次走出了過去一直生活著的小縣城,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
大學報名的現(xiàn)場比想象中的擁擠多了,隊伍排成了一條長龍。林遠征一手拿著錄取通知書,一只手提著大箱子,正眼睜睜地看著隊伍最前面有人插隊又無可奈何的時候,忽然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哇,你也是哲學系的嗎?和我是一個系哦,說不定我們以后還會是同班同學呢?!?/p>
他回過頭去,看到一個女生,穿著一襲淡淡的碎花裙子,頭上戴著一頂寬邊遮陽帽,把她那盤起的長發(fā)和半張臉都給遮住了,帽子下面是一副大得有點夸張的黑色墨鏡,仍然可以看到她嘴角彎起的完美弧度。
很顯然,是女生看到了他手里的錄取通知書才來問他的。
“是、是的,我是哲學系的?!钡谝淮伪慌钣?,林遠征有點緊張,神情頗為狼狽,同時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自卑。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禮尚往來的古語教導,于是小心地****女生:“你也是哲學系的?”
不過他的問題并沒有得到回答,因為女生后面一個皮膚黝黑、長得高大的男生已經(jīng)把話題搶過去了——
“哇!哲學自古以來就是男人的學問,你一個女孩子也來學哲學?真是稀奇?。 ?/p>
“那是!本小姐立志要成為一名偉大的女哲學家!”女生一本正經(jīng)地說完,馬上就丟出出一串悅耳的笑聲。
“哇,那我得現(xiàn)在就抓住機會好好認識一下我國未來的女哲學家,你好,我是體育系的,我叫……”那個男生很不失時機地自我介紹。
接下來似乎女生和那個男生聊得相當投機,林遠征也大舒了一口氣——終于不用那么緊張了——不過心里卻莫名的生出一絲失落。
報完名,然后去宿舍把鋪蓋放好,買了一些生活用品,晚上就去教室里參加新同學見面大會。
“沒想到我們真的是同班同學啊。”
林遠征剛剛找了一個不起眼的座位坐下來,前面就有一個女生轉(zhuǎn)過身來似笑非笑地和他說話,要不是聽聲音,林遠征差點以為她認錯人了。
林遠征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原來前面的女生就是上午排隊時和他搭訕的那位,只是她這時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服,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簡單休閑T恤,下面是一條洗得泛白、滿是破洞的牛仔褲。
和上午時的打扮差別也太大了,怪不得剛才居然沒認出來。
“認識一下——張雨琛。張飛的‘張’,雷雨的‘雨’,天琛的‘琛’。琛的意思就是珍寶,別弄錯了哦?!迸蟠蠓椒阶晕医榻B。
“我叫林遠征,樹林的‘林’,遠征的‘遠征’?!绷诌h征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表達能力是個如此嚴重的問題。
“你名字是爸爸給你取的,還是媽媽給你取的?嗯,我猜肯定是你爸爸,希望你以后志在四方去闖蕩。”張雨琛笑吟吟地看著他。
“不是,是我奶奶取的?!绷诌h征有一說一,老實回答。
“哦?!?/p>
話題就此中斷,張雨琛“哦”了一聲以后就再也沒說什么,很快就被別的同學搭訕,然后和他們說說笑笑打成了一片。
這是林遠征第一次正式認識張雨琛。
剛剛告別高中那段苦逼的歲月,大學里豐富又自由的生活和學習方式對大多數(shù)新生都有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這里沒有堆積成山、永遠做不完的作業(yè),沒有時時警告你不能打瞌睡的老師,也沒有了天天盯著你考試分數(shù)的家人,大多數(shù)同學都在沒心沒肺盡情享受著這段難得的時光。
張雨琛是其中的佼佼者,雖然那天她表示自己立志要當個“女哲學家”,但是接下來的上課時間經(jīng)常是看不到她人影的,大部分的時候,她都在逃課、旅游,還有參加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社團活動。
而其中最另類的人是林遠征。每天都他按時早睡早起,一大早起來就跑去校園一角晨讀,然后吃早餐,聽課,吃飯,去圖書館,去教室晚自習,回寢室睡覺。明明都已經(jīng)上大學了,他的生活仍然和高中時沒多大差別,而且不參加任何一個社團,這讓他在同學里面人緣不是一般的差,而是非常差。
大部分的人都在忙著交際、玩樂,他卻還在堅持學習。
其實真正的原因,除去來自農(nóng)村家庭背景方面的因素,他也不知道自己內(nèi)心究竟喜歡什么,當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討厭什么。
“喂喂喂,看在你這么勤奮努力積極向上的份上,我就批準你加入我的社團啦,給你個副社長當哦!”
那天主動來找林遠征的是張雨琛。不知道是她腦子里哪根弦不對勁,還是一時心血來潮,她居然搞了個“古詩文研究社”,內(nèi)容無非就是研究周易八卦、諸子百家,還有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什么的。
對于這么高端大氣上檔次、又充滿了野心的目標定位,同學們自然都是敬而遠之。社團成立快一個月了,愣是沒有一個人加入,整個社團只有她一個孤零零的光桿司令。無奈之下,不肯服輸?shù)乃雭硐肴ィ缓萌フ掖蠹已劾锏摹袄蠈W究”林遠征。
“額,這個嗎……”林遠征一時拿不定主意。
“那就這么說好了啊,副社長!”
“可是我還有很多別的事情要做——”林遠征覺得這個副社長來得太容易,心下隱隱感到不安。
“你那些事情每天都在做,可是做來做去最后有意義嗎?林遠征同學,我們都是學哲學的,哲學,就是研究人生的學問,研究歷史的學問。你就跟著我去研究歷史人生吧。”張雨琛嘴角帶著笑意,霸氣十足地看著他。
就這樣,在張雨琛那套邏輯不太通但是氣勢卻咄咄逼人的“理論說服”下,林遠征稀里糊涂加入了“古詩文研究社”。
林遠征的隱隱不安事后被證明是正確的。
整個社團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也許是為了要故意證明給周圍的人看,張雨琛使出了渾身的解數(shù)為研究社刷存在感,幾乎能夠在大家面前露臉的機會她統(tǒng)統(tǒng)都不放過。
——比如,學校如果組織文藝匯演啦,研究社就會積極主動地貢獻個古詩詞朗誦節(jié)目,朗誦的基本都是長詩,如《長恨歌》、《琵琶行》什么的。
當然,朗誦者毫不例外都是林遠征——你總不可能讓社長大人親自出馬吧!
——又比如,學校如果實在沒什么活動,那張雨琛就會向系里申請搞個辯論大會什么的,辯論的主題一般都是“白馬非馬”“堅白石二”之類的。
遇到這種場合,林遠征往往就不僅是頭大,而是頭痛了。即使他之前做了充足的準備,但是一上臺就說話緊張的他基本被對方口齒伶俐的完爆。
那么,請問這種時候張雨琛在哪里?
社長大人正坐在臺下面當裁判吶!
——再比如,為了證明“古詩文研究社”的存在是正確的,并且取得了顯著的成果的,張雨琛就會讓林遠征把周易、諸子都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看上一遍。
看那些書干嗎?
當然是寫論文啊。
只要把這些研究成果整理成論文,然后發(fā)表到知名雜志上,這不就是對周圍質(zhì)疑的目光最好的證明嗎?
只可惜林遠征盡管十分努力,他也只做到了前半部分——讀遍諸子并記下筆記,整理成論文,至于后面部分——把論文在知名雜志上發(fā)表,抱歉,臣妾實在做不到??!
“為什么總是我去?”林遠征不止一次的表示不滿。
“因為在我眼里你是最有學問,最有才華的男生嘛!”張雨琛每次都是笑瞇瞇地這樣回答。
就這樣,在這種問答不斷重復進行中,兩人從大一走到了大三。一到大三,按照學校不成文的傳統(tǒng)習慣,所有的社團都必須交接給下一屆的學生管理。
由于后繼無人,“古詩文研究社”宣告解散。
林遠征這才終于解脫出來,大大松了一口氣。
不過,松完那一口氣之后,林遠征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
在過去的兩年里,他早已經(jīng)習慣了張雨琛在他生活里的存在,習慣了她不斷“騷擾”他的生活,習慣了她的霸道和蠻不講理,習慣了她的陽光和那股莫名的自信。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你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已經(jīng)深深印在了我的心底……
那一段時間,林遠征常常在夜晚一個人獨自徘徊,徘徊在靜悄悄的校園里,徘徊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徘徊在以前“古詩文研究社”經(jīng)?;顒印F(xiàn)在空蕩蕩的教室里。
大三的張雨琛比起以往也有了變化,原本活潑開朗,喜歡和同學打鬧一片的她因為要準備考研,這時候開始變得安靜起來,每天一大早就抱著書本去圖書館搶位置,然后很晚再回寢室。
那一天晚上忽然下起了暴雨,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了,被圖書館管理員趕自習室的她在屋檐下等了十多分鐘,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正當她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向室友求救的時候,她留意到了一個人打著傘一直站在屋檐下,借著昏暗的燈光,她看清了那個人。
是林遠征。
他一直在等我嗎?
林遠征向她走來,把手里的傘遞了過來。
一股暖流頓時涌遍了她的全身。
“做我女朋友好嗎?”林遠征忽然轉(zhuǎn)過身來,控制不住抱住了因為被雨水打濕而身體微微顫抖的張雨琛。
“嗯?!?/p>
張雨琛努力地從林遠征懷抱里睜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林遠征的眼睛里滿是淚水。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十分簡單,也十分迅速。
每天一早,林遠征就買好早餐,然后去女生宿舍下面等張雨琛,兩人一塊去教室或是圖書館自習,然后去食堂吃午飯;下午再去自習,晚飯;晚自習,送她回宿舍。
在這種簡單乏味的重復中,兩人居然走到了大四,一直到她考研成功,拿到一所重點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那已經(jīng)是畢業(yè)的前夕。
林遠征那一天早晨在宿舍下面沒有等來張雨琛,而是等來了張雨琛的父母。
“放手吧,你配不上我女兒?!?/p>
當一輛豪華的黑色轎車停在林遠征的身邊,一個渾身珠光寶氣的婦女從里面下來走到林遠征面前說了這句話的時候,林遠征這才忽然意識到現(xiàn)實是多么殘酷。
那一句話,就把林遠征的自尊撕得粉碎。
后來聽說張雨琛和她父母大吵了一架,后來連研究生也沒去讀了。
只是從那件事以后,兩人忽然很有默契似的,彼此都不再聯(lián)系對方,甚至小心翼翼地躲避著什么……
一直到林遠征工作的兩個月后,當他偶然從一個同學的QQ空間上面看到了她結婚的照片時,這才真正地聽到自己心被撕裂的聲音。
為什么當初我就那樣選擇了放棄?
為什么當初不去努力爭取一下?
如果一切還可以再來,我還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嗎?
命運還會再給我一次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