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門前,來往的行人不時駐足觀看,竊竊私語,只見正門上方的黑漆牌匾上有一道利劍劃出的長長裂痕,挑釁意味十足。李星垂趕回府時,正看見仆役們更換牌匾。
見主子回來,立時便有人上前稟報,“大人,這是李總管吩咐換的,今日大門口來了鬧事的,剛剛趕走?!?/p>
這些日子里,李星垂叫李凌絕幫他管著府里的事,自己不太過問,反正在妖境的時候,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也是李凌絕在管。他早已聽過小貓的回稟,知道府上有異,沒對仆役多說什么,只擺手讓他們干完事去領(lǐng)賞錢。
李星垂疾步往正院走去,剛想沖進屋內(nèi)看看鐘晚怎么樣,卻在一個余光間,硬生生地停住腳步??s成一團的鐘晚正蹲在院子里的花圃旁,低頭輕輕逗弄著一團黃黃的東西。
李星垂走到鐘晚身后,低頭一看,只見貓形的李凌絕正一臉銷魂地享受著撓下巴的舒爽,同時還不停用小腹去蹭鐘晚的膝蓋,完全是一副發(fā)春的模樣。而鐘晚一邊撓他的下巴,一邊輕聲咕噥:“大黃,你怎么一點都不高冷,不像三黃那樣,幫他撓下巴撓肚皮,還拽得二五八萬的?!?/p>
喲,連名字都起好了,大黃,聽上去似乎比三黃要厲害一點。
沒有絲毫猶豫,李星垂俯身拎起李凌絕的后頸,目光不善地瞪了他一眼,接著一個瀟灑利落的揮臂,將小黃貓往后一扔。
鐘晚只看見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劃過長空,可憐的小黃貓直接被扔過房頂,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他慌忙起身想要追過去看看這貓怎么樣了,就被李星垂握住手腕,耳旁響起咬牙切齒的話:“死不了,你以后別管這只貓。”
對于李星垂這種固執(zhí)的人,跟他講道理是沒用的。鐘晚深知這點,他沉默了一小會兒,趁李星垂以為他已經(jīng)放棄的時候,猛地甩開他的手,朝院門跑去。
“真是愚不可及!”李星垂怒氣沖沖地甩袖而去,穿過幾道回廊,到了花園的假山背面,怒道:“李凌絕,你給我出來!”
一個身著赭黃衣袍的男子慢吞吞的從山石小路間繞出來,邊走邊陪笑道:“別生氣嘛,先前有人來鬧事,我這不是怕你家隨從有危險,才變成貓護著他的么?”
李星垂抬手,指尖凝起一道青藍的光,“我不是給了你一個總管的身份么?你本可以正大光明地看著阿晚?!?/p>
李凌絕眼珠一轉(zhuǎn),手掌掃過李星垂的指尖,道:“你就為一個養(yǎng)過你幾個月的山民想要跟我動手?星垂,別說你想要把他帶回妖境當隨從這種話,你究竟在想什么?”
在李凌絕掌風(fēng)掠過的那一刻,李星垂反手在山石上一劃,好好的假山硬生生被他切出一道三尺寬的裂縫來。他抖了抖袖子,擰眉道:“這個我也不清楚,正想問你,男的跟男的可以行夫妻之事么?”
李凌絕被這白癡一樣的問題哽得差點喘不上氣,往后退了一步,驚道:“你不是吧,你問我這個問題,不就是說,你想要和那家伙過一輩子么!”
李星垂揉了揉眉峰,“我就是想問你,那種事,到底行不行?”
“你問對人了!”李凌絕被嚇白的臉色迅速回暖,二十多年來,李星垂頭一次不但送上了足以嘲笑他的把柄,還在某一方面懵懂無知到這份上,這絕對是左膀右臂的分內(nèi)之事??!
不對,不能這么快就把他教壞,得慢慢來,否則就太無趣了。
于是李凌絕咳嗽兩聲,道:“這個很復(fù)雜,你連男的跟女的是怎么做的都還一知半解,不可一蹴而就?!?/p>
李星垂點點頭,覺得這話說得也有道理,便問:“我進宮的這段時間,府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你一一道來?!?/p>
李凌絕嗤笑一聲,“沒什么,不過是不自量力的試探罷了?!?/p>
早些時候,李星垂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便有一群披麻戴孝抬著靈柩的人過來門口鬧事,說什么李星垂在外養(yǎng)傷時搶占民女,強搶之后還不負責任,害得他們家閨女投井而亡。如今李星垂回到京都繼續(xù)做他的大官,一家人特地千里迢迢地從金州趕來,要討個公道。
“他果然這么快就查到我曾在金州待過?!崩钚谴乖缰腊宴娡斫拥骄┒紒砗螅芏嗍虑槎紩┞?,可他沒想到自己的對頭竟會使出如此上不得臺面的招數(shù),來詆毀自己的名聲。
“這不是他的目的,他應(yīng)當知道,我不懼流言,這些東西根本奈何不了我。”
當李星垂狂傲地說完后,李凌絕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微妙,“是沒什么關(guān)系,不過、不過……”
“什么?”李星垂皺眉。方才在宮門口和小貓短短交流那一瞬,他只知道有人來府中鬧事,并未得知細節(jié)。
“來鬧事的那家人還帶了個孩子,說是你的骨血。今兒匾額不是被劈了一劍么?就是一個江湖義士一怒之下干的,那人還把帶著孫兒的老母一家人都帶走了,說是要代你這個狼心狗肺的人照顧,去找京兆尹討回公道……”
“卑鄙無恥!”李星垂手臂發(fā)力往前一捶,轟隆一聲,李凌絕背后的山石應(yīng)聲而倒。后者翻了個白眼,他還沒說到重點呢。
“那小孩剛滿周歲,長得……跟你著實是相像?!?/p>
李星垂剛想說,以妖的手段,別說找個長得跟自己像的孩子,就是造一個出來也容易。可一轉(zhuǎn)念間,他又忽然想到,“這群人鬧事的時候,阿晚在哪兒?”
李凌絕呵呵笑了兩聲,尷尬地回答:“這事兒鬧得挺大的,咱府上人又不多,反正是看熱鬧嘛。”
“李!凌!絕!”
打李星垂兩歲時第一次咬住李凌絕的尾巴,鼓足勁兒把這人收為他的小弟以后,李凌絕就沒辦過這么離譜的事。也不知道他是看自己的好戲看得太愉悅了,還是壓根就沒想在京都這片地方施展拳腳。
“傳信給陸子謙,讓他過來找我?!崩钚谴谷酉逻@話,就匆匆沖回了正院。
誰知他剛從抄手游廊轉(zhuǎn)過彎,就看見鐘晚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給對面的人倒茶。而那一身黑衣笑意盈盈的人不是陸子謙又是誰?
這半日發(fā)生的事令李星垂無比頭疼。李凌絕剛剛還和自己在花園里說話,陸子謙一定是不請自來,而且多半靠隱身的法術(shù)騙過了看門的小廝。偏偏鐘晚不知道這些,還以為他是客人。
“陸樓主原來認識李大人啊?!辩娡頉]有意識到背后李星垂的到來,正兀自跟陸子謙寒暄。
而陸子謙作為損友的功力和李凌絕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見李星垂沒出聲,便故意道:“你猜得沒錯,我聽聞有人來李府門前鬧事,且有江湖勢力涉及,就想過來看看能否幫上星垂的忙?!?/p>
鐘晚一點不驚訝地點點頭,顯然他心里也是這么想的,“還是還先搞清楚事實才好,我看那孩子十有八|九是李大人的骨肉,眉眼間極為相似。且他不過周歲,看人的眼神就隱隱有一股傲氣,可不是跟他爹一模一樣么。”
陸子謙憋住笑,裝得一本正經(jīng)地贊同道:“這你放心,朋友間更要講道義,我月下樓幫理又幫親,一定把這事給調(diào)停好了?!?/p>
“不知陸樓主準備怎么調(diào)停?”李星垂低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鐘晚回頭一看,一點沒有剛說了壞話的自覺,還倒了杯熱茶,邀李星垂坐到旁邊的石凳上。
李星垂一把將他拉了起來,沒好氣地拍了下他的屁股,“外面這么涼,你坐在這兒是想生病么?陸子謙不是外人,進屋招待他吧?!?/p>
平時兩個人的時候就算了,鐘晚就當是照顧一個沒長大的小孩,也不會多跟李星垂計較。但今日當著這個江湖大派老大的面前被教訓(xùn),他可太沒面子了。
“你自個兒招待去,我要回屋睡覺了。”
陸子謙不像李凌絕那樣會使壞,但種種調(diào)笑都在眼里,盯得李星垂頭皮發(fā)麻。
“這個點兒睡覺,你用過午膳才多久,還沒消食,回來!”在李星垂眼里,再怎么說,兩人現(xiàn)在也還是主仆關(guān)系,可傻隨從除了晚上伺候自己睡覺以外,什么都不干,跟以前在盈滿村時噓寒問暖的時候差別太大。
別以為主子寵著你,就想不出力了。
鐘晚早不像剛遇見時那么怕他,更何況早些時候府門前的一場鬧事讓他很是心煩意亂,逗了會兒貓心情稍微好些,誰知李星垂一回來,竟然將貓丟了出去,完全就是要把大黃往死里整的節(jié)奏。
這還不算,陸子謙都找上門來說要幫忙解決鬧事的問題,李星垂竟然還一點沒有解釋或反省的意思,人品簡直差到極點。
鐘晚失望至極,又聽他對自己嚴厲地呵斥。真不敢相信,原主竟然跟一個這么自我的人如膠似漆。
“李星垂,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