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垂趁著夜色悄悄離去,白天時總有聽聞貓妖降世的百姓們守在李二家門口又是跪拜又是哭求的,把屋子圍了個水泄不通。李二娘子不過一夜便能下地走動,還外出買菜的消息如一陣疾風(fēng)般席卷了這個小村莊,妖神大人的美名就此傳開來。
而始作俑者的貓妖也不在意,反正他走后留守在這里的是陸子謙,有什么都讓那黑狐貍解決去。
這回再啟程的李星垂采取速戰(zhàn)速決的方式,騰云而起后便以寒氣護(hù)住自己和鐘晚周身,飛往金州邊界。高處無疑是冷的,烈風(fēng)呼啦啦地刮過,李星垂的寒氣也仿佛無所不在,將抱住藥菟的鐘晚包裹得瑟瑟發(fā)抖。
“來了!”
就在李星垂話音剛落的一剎那間,四周的空氣仿佛被點(diǎn)燃的火焰般熊熊燃燒起來,而處于火焰中央的他們被旋風(fēng)般瘋狂轉(zhuǎn)圈的寒氣所庇佑,劈開耀眼的紅一路往前。夜空中天際燃徹的紅云讓地下的人見了嘖嘖驚嘆,而身處其中的鐘晚又何嘗不覺震撼呢?
他轉(zhuǎn)過頭去,只見立在云端的李星垂手掌向下,掌心一團(tuán)漩渦般的寒氣發(fā)散開來,繞在他飄逸的袍袖間。要在如此大的范圍和天狗炎火對抗,顯然也給他造成了不小的負(fù)擔(dān)。他臉色有些發(fā)白,眉頭緊擰,貓瞳中的瞳仁被拉得豎長,看上去果然很妖。
不多時,火焰漸漸小了一些,李星垂長舒出一口氣,一手摟住鐘晚的腰,一手平抬接著操控手中的寒氣漩渦,斜斜地朝地上的山林墜落。明明身處險境,鐘晚卻不知為何很高興,低頭輕輕撫摸著懷里的藥菟,對聽不見的他輕聲道:“我們安全了,小兔子?!?/p>
李星垂護(hù)著他們緩緩落地,手收回來,指尖燃起電光,照亮了黑暗的山林。他指向林中一塊突兀出現(xiàn)的火紅小石頭,道:“這便是陣眼。妖獸設(shè)陣,須將自身靈力灌注為靈石作為陣眼。方才此陣與我對抗,已消耗了大半,是以只剩下這么小小的一塊?!?/p>
鐘晚好奇,問:“這可以摸嗎?”
“可以,陣眼本身是沒有威力的,只是堅(jiān)不可摧,若妖力是不同類屬的妖獸則不可將靈石吸收。”
鐘晚俯身,一手覆上小石頭,只覺掌心溫潤一片,仿佛觸到上品玉石般,令人流連不已。他摸夠了正想抽手,卻忽然感受到一股極大的吸力讓他的手掌緊緊貼在上面,而異變也在此刻突生。原本便只到淺草的小石頭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小,直至全然消失,而鐘晚則感覺到汩汩熱流在體內(nèi)亂躥,躥得他頭暈?zāi)X脹。
李星垂伸手撫上他的背,引領(lǐng)他體內(nèi)的靈力,讓他慢慢平靜下來。猶如石沉大海一般,這股力量再也察覺不到,就連李星垂也覺詫異。
“這、這是怎么回事?我把方才的小石頭吸收了么?你不是說……”鐘晚手足無措地察看自己的全身,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明顯的變化。
想到他特殊的體質(zhì),李星垂有些頭疼,“阿晚,其實(shí)我以前就想告知你我當(dāng)初走掉的原因,但是時至今日,我也沒能弄得十分清楚?!?/p>
他忽然提到以前的事,鐘晚也能猜到這必然和方才的情形有關(guān),不由得翻了個白眼,道:“你放心,我不會嘲笑你的,你只把你知道的說出來,我心里也好有個底?!?/p>
興許是前日的吻讓李星垂有了些把握,他也不再裝模作樣,直白地道:“你的體質(zhì)其實(shí)和靈石一樣。你周圍總是縈繞著若有若無的靈氣,你興許看不見,但是妖獸都能察覺到,一些還未化形的低階妖獸甚至?xí)挥勺灾鞯乇晃胍∧闵砩系撵`氣?!?/p>
“原來如此!”鐘晚立刻想通了隨安王回京路上,一路突然出現(xiàn)的動物。向來那都是方開靈智不久的妖獸,離修煉成妖還有一段距離。后來陸子謙出現(xiàn),這些妖獸便漸漸不來了,像是被高階妖獸的妖氣所震。
“當(dāng)日我修煉到三尾,能看清你體內(nèi)的狀況時,有些被嚇到了。你的身體宛如一個取之不竭的靈穴一般,比最上等的靈石還要厲害??蛇@同時也很危險,你這樣的體質(zhì),假如靈氣枯竭,會造成何等后果,我也無法預(yù)料。而我本身就是天生九尾,是能夠吸引靈氣的體質(zhì),三尾的我還過于弱小,無法自控,若是繼續(xù)跟你待在一起,會害了你的。”
這段回憶顯然讓李星垂很不爽,他現(xiàn)如今提起來,也還是一臉痛色。
而鐘晚……鐘晚什么都想不到,他現(xiàn)在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就好像本以為自己是故事里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配角,卻忽然峰回路轉(zhuǎn),發(fā)現(xiàn)自己有逆天體質(zhì),說不定還是什么關(guān)鍵線索。這一方面讓人覺得有點(diǎn)怕怕的,另一方面卻又很符合一個男人的雄心壯志。
看,他也不是毫無用處的,說不定能干一番大事呢!
李星垂見他神情古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你怎么了?是被嚇呆了么?”
鐘晚拍了拍懷里的倒背的背簍,問:“既是如此,我也該能學(xué)妖術(shù)才對,你教我如何?以后我就能自保,說不定還能保護(hù)藥菟。”
李星垂以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看向他,“妖術(shù)可不是這么好學(xué)的?!彼扑约哼@樣,本身靈力充沛的妖獸,在未學(xué)會如何靈活運(yùn)用妖力以前,頂多只會靈力暴走,難以自控。當(dāng)初他在妖境苦練妖術(shù),便是想要掌控自身強(qiáng)大的靈力,更深知修煉絕非一朝一夕之事。
何況鐘晚若要修煉可不能貿(mào)然行事,得先教會他如何吸收靈氣,以免坐吃山空。
不過這些都不是現(xiàn)下要考慮的事情,李星垂以指覆唇呼哨一聲,接著又發(fā)出一長串稱得上是可愛的喵喵聲,似乎是在召集同伴。偏偏他臉色一本正經(jīng),叫人想戲謔都不好意思。
隨著喵喵聲的召喚,陰暗的叢林間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有一些東西朝他們所站的位置聚集過來,隱藏在夜色中,輕輕地呼吸著。
“喵喵!”“咩咩!”“咯咯!”“呱呱!”
此起彼伏的叫聲中滿是雀躍的氣息,小妖們走各自擅長的路途,趕到這里同李星垂相會,激動之情不言而喻。他們對李星垂的味道十分熟悉,很快就發(fā)現(xiàn)旁邊多出了陌生的氣味。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喊了句好香,接著所有的妖都沸騰起來,黑暗中亮起一雙雙幽幽的眼眸,虎視眈眈地朝鐘晚看過去。
一只牛妖按捺不住地化為人形,朝李星垂走過去,問:“老大,這是給我們的食物嗎?”
人話鐘晚還是能聽懂的,方才得知自己特殊體質(zhì)的飄飄然立刻從半空中落下來,成為沉甸甸的鐵塊將他壓倒:“我不是食物,別誤會!”
人形分外高壯的牛妖上下打量他,身材上的壓迫令鐘晚打了個寒噤,硬著頭皮直了直腰,道:“三黃,你快說清楚?!?/p>
小妖們納悶得很,他們之中可沒有一個叫三黃的。這些妖多是妖境中孤苦伶仃長大的孩子,快要餓死時被李星垂所救,就連名字都是自己或貓妖大人幫忙取的,全都很狂很拽,三黃這么掉價的名字,他們才不會叫。
“嗯,他不是你們的食物?!崩钚谴钩林爻雎?,化為貓形跳上鐘晚的肩,頭擱在鐘晚的脖頸上,愜意地掛著,向眾小弟們宣布:“他是我一個人的食物。以后大家要說人話,不然阿晚聽不懂?!?/p>
“李星垂!”
可惜鐘晚的抗議很快被淹沒在妖獸們崇拜的“嗷嗷嗷”當(dāng)中,也不知這些妖是抽了什么風(fēng),李星垂隨便說一句話,他們就跟聽到什么至理名言似的,嗷個不停,這真的不是什么邪教么?
“追云,逐月?!?/p>
“在!”
兩匹棗紅色的駿馬從黑暗中走出來,威風(fēng)凜凜極了。李星垂跳到其中一匹額間有一抹白的馬背上,安撫地用貓爪摸了他兩下,馬兒頓時像是嗑藥似的,露出一副極為陶醉的表情。
“追云的腳力更上一層樓了?!崩钚谴棺鐾暝u判,又跳到另一匹翹首以待的馬身上。
逐月的背上有一道彎月的印記,李星垂一模,他就“老大”“老大”地叫起來,馬鬃不停地亂甩。李星垂的聲音中染上了一層笑意,“逐月稍微差上一些,還要努力。”
“哼,傻云,我不會放過你的!”
“首先,你得跑得過我?!?/p>
“你,你你!”
李星垂似是習(xí)慣了這種吵鬧,悠然地跳回來,湊近鐘晚耳邊道:“今晚用的靈力太多,我可能一時半會兒恢復(fù)不過來,我們先修整一下。”
這樣的李星垂和平時很不一樣,鐘晚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shí)不夠了解他。大約李凌絕、陸子謙和驚鴻的道行都和他相近,且深知他情感上的稚嫩,所以相處起來總顯得他很幼稚。可面對這群對他持絕對崇拜心情的妖獸們,李星垂又顯得游刃有余,關(guān)懷備至。
“真是人不可貌相。”鐘晚剛感嘆完,就見四周亮起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一只螢火蟲飛過來在李星垂的貓毛上蹭了蹭,然后像是害羞般猛地暴亮了一下,繼而快速飛走了。
李星垂渾不在意地用爪子拍拍鐘晚的肩,跳到地上,抬頭認(rèn)真道:“你先去香柏樹那兒休息休息,我得去見見我的這群小孩們。”
貓主子搖著尾巴就走了,一群黑影登時圍了過去,有高有矮,有大有小,借著流螢之光,鐘晚勉強(qiáng)能看出有好些貓。他正想問香柏樹在哪兒,就忽然察覺到頭上有一道陰影投下,轉(zhuǎn)頭一看,一棵方才明明不在這里的參天大樹忽的出現(xiàn)在他身后,立得筆直筆直的。
“呃……請問,你是樹妖嗎?會走的那種?”
茂密的樹冠前后擺了擺,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似的,粗壯的樹干迅速朝右邊挪了挪,還稍微往后彎了彎,露出樹干最下方一個可容人進(jìn)入的樹洞來。
鐘晚莫名感覺有點(diǎn)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