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的守城衛(wèi)兵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提溜著大活人的男子輕飄飄地推開緊閉的城門,旁若無人地進入城內(nèi)。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衛(wèi)兵沖上去想要質(zhì)問他是何人,然而還未等靠近,一股強大的氣流便將他狠狠摔開。
男子漠然地往這邊望了一眼,衛(wèi)兵的背上便忽然被另一股氣托住,輕輕地落到了地上。
“將軍!這里、城外有大批流民靠近!”只聽得方才男子過來的方向上,馬蹄聲和嘶鳴聲交錯響起,衛(wèi)兵慌亂地想要關(guān)上城門,卻再一次出現(xiàn)和方才同樣的情況。先是兩道影子閃進城內(nèi),接著一群手上提溜著大活人的流民蜂擁而入。其中一個甚至衣冠不整,身上只有零碎的布條掛著,相當(dāng)不雅觀。
“老大,你冷靜一點!”逐月也顧不得用刀劍指著他們的衛(wèi)兵,試圖去抓李星垂的手腕,“鐘公子他一定沒事的!”
李星垂攤開左手,捧出一塊光潤的石頭,“這樣也叫沒事?”
他眼中深切的隱痛令逐月心驚,直覺此時若不穩(wěn)住他,一定會有更失控的事發(fā)生,“鐘公子只是靈力耗盡而已,對,一定是這樣的!你想啊,他身上的靈氣這么濃厚,說不定,他根本就是吸天地精華而成的靈石化為人形,只要再多修煉一會兒,一定——”
“老大,你別聽逐月說瞎話!”一直沉默的追云忽然情緒激動地打斷了他,“如今強敵環(huán)飼,此事還需從長計議?!?/p>
李星垂沒說話,一群提溜著手下敗將的妖獸們?nèi)计料⒛?,等待他示下。他輕輕摩挲著溫潤的小石頭,沉默到連守城士兵都忍不住要窒息時,才輕聲道:“我明白,這回……我會保護好他的?!?/p>
妖獸們?nèi)玑屩刎?fù),就連守城士兵們也莫名其妙地覺得松了口氣。守城將領(lǐng)恨鐵不成鋼,捏了捏手里的弓箭,在城墻上中氣十足地喊道:“爾乃何人?”
李星垂如今哪有精力理會朝廷的人,比起鐘晚的安危,想要體驗一把領(lǐng)兵打仗的興趣早被他拋到腦后。所以他也懶得答話,提著手里的齊帆就往客棧的方向走。鐘晚出門出得急,沒顧得上行李,里面還有他最喜歡的暖手爐,如果不拿上,等他變回來,一定會傷心的。
李星垂自顧自地走出幾步,衛(wèi)兵們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上前拿人。就在此時,一個飄逸的身影自不遠(yuǎn)處的屋檐下緩緩落下,“都退下,讓本宮來會會他?!?/p>
衛(wèi)兵們不識得這個奇怪的女子,并沒有人動作。唯有站在城墻上的守城將領(lǐng)定睛一看,大驚失色道:“莫不是、莫不是綺羅公主殿下?”
皇帝雖是派李星垂找人,卻不可能只靠他一人,各個通往西北的關(guān)隘都接到尋找公主的命令,還發(fā)了栩栩如生的畫像。綺羅公主微微頷首,站到李星垂面前,道:“近來各地的老百姓都在傳,說皇兄最為器重的探花郎原來是貓妖。本宮原本不信,今日一見,似乎還有些道理?!?/p>
她瞇了瞇眼,看向李星垂手中提溜著的人,“若本宮沒看錯,你提著的,可是原左驍衛(wèi)指揮使,現(xiàn)皇兄親封的征西大將軍齊帆?謀害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李星垂沒理這茬,“我李星垂向來說到做到,既答應(yīng)你皇兄出來找你,自然是要找到的。如今你已出現(xiàn),那我也算功德圓滿。以后你們皇家的事,我不會再摻和?!?/p>
“你說得倒簡單,我文氏一族豈是你玩弄的對象?”她話音剛落,四周的小巷里便竄出兩隊身著褐色勁裝的暗衛(wèi)。綺羅公主眉心微擰,“秦風(fēng),不準(zhǔn)你插手?!?/p>
然而站在首端的秦風(fēng)卻沒有按照她的命令行事,城中刮起妖異的大風(fēng),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的衛(wèi)兵們紛紛被逼得后退,而劍拔弩張對峙的李星垂一行和暗衛(wèi)一行卻一動不動。
如此強烈的妖氣對撞竟使李星垂手中的石頭動了動,不安地在他手里蹭蹭。這里面附著的正是鐘晚的魂靈,他醒過來以后便發(fā)覺自己的視線產(chǎn)生了奇怪的變化,悶悶的不說,還動彈不得。
看了好半天,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變成一顆石頭,正被李星垂捏在手里,什么都看不見,只能聽到外面的聲音。不過,對于妖氣和靈力的感知倒是強了許多。
李星垂察覺到他的動靜,驚喜地把小石頭捧到身前,道:“阿晚,你能聽見我說話對不對?是的話你就動一動。”
遠(yuǎn)遠(yuǎn)圍觀的衛(wèi)兵聽他自語自語都感覺瘆得慌,這傳說中的妖獸不但實力恐怖,就連行事也怪怪的。還是站遠(yuǎn)一些,以免受到波及。
鐘晚嘗試著動了動,效果不明顯,但托著他的李星垂卻感受到了輕微的震顫。他當(dāng)機立斷道:“我要找個物事把你好好盛起來,總捏著也不是辦法?!?/p>
得知鐘晚果然還有意識后,李星垂再無戰(zhàn)意,拔腿就走。綺羅公主攔在他身前,秦風(fēng)又閃過來擋住了她。
“想來你們帶著這一群虎妖是借了云重的勢力,他待皇家倒是不薄……”李星垂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秦風(fēng)和綺羅公主四周圍繞的微弱氣流,他知道,一旦自己有什么攻擊行為,這些氣流會立刻化為風(fēng)刃來攻擊他。
“不過你們以為能攔得住我?”
鐘晚看不見李星垂邪魅狂狷的笑,不過他能看見安王手下第一暗衛(wèi)秦風(fēng)臉上僵硬的神情。秦風(fēng)是皇帝派在安王身邊,起監(jiān)視和保護雙重作用的暗衛(wèi),不但與云重手下常有來往,還學(xué)到了幾分修煉的功夫。他早知道李星垂是妖,可這一回,他能明顯感受到這只貓妖身上氣勢的不同。
“公主見諒,屬下冒犯了。”秦風(fēng)眼神一定,反手去抓綺羅公主的手腕。后者畢竟自幼習(xí)武,利落地躲開后便和秦風(fēng)動起手來。她不是沒和秦風(fēng)切磋過,秦風(fēng)雖是大陳頂尖高手,但綺羅以往總能保一百招之內(nèi)不會落敗。
可這回,她剛出手沒兩招,便感到一股極大的力道將她出招的手刀隔開,接著背后又是一股推力,直逼得她步伐不穩(wěn),露出空擋,被秦風(fēng)抓住雙手。此時一個暗衛(wèi)上前在她的額間點了點,綺羅公主便感到腦子昏昏沉沉,下一刻便睡了過去。
秦風(fēng)令人將公主帶下去,朝李星垂抱拳道:“都是誤會,多有冒犯,還請您寬恕則個。以后朝廷和您井水不犯河水,請便?!?/p>
李星垂輕笑一聲,“井水不犯河水。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昨日剛進晉陽城時,盯著我的是誰的人馬。你們既能舍棄齊帆這個棋子,想來是有更進一步的計劃?!?/p>
鐘晚下意識地在圓滾滾的石頭中挪動視線,他感覺就像縮在母親的腹中般,移動艱難,但經(jīng)過一番努力,他還是看見了躺在地上雙眼無神的男人。原來這就是齊帆,昨晚和李星垂大戰(zhàn)一場的人。此人的五官比之李星垂多了兩分陰柔,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奇怪的是,他沒有一絲一毫戰(zhàn)敗后屈辱或者憤怒的神情,面無表情得有些過分,仿佛任何事都無關(guān)緊要一般。
秦風(fēng)沉默不語,李星垂也知道從他這里問不出什么。那群虎妖暗衛(wèi)畢竟也不是省油的燈,雖說由于鐘晚的緣故,他在一夜之間突破到從前的巔峰狀態(tài),但這群人想必和往日將他重傷的人脫不了關(guān)系,萬事還是謹(jǐn)慎一些的好。
兩群人就這樣擦肩而過,李星垂直奔客棧,剛一進門,就驚得大堂里坐著的客人們驚慌逃竄,連店小二和掌柜都來不及收拾東西,奪路而逃。
看來晉陽城門前發(fā)生的事傳得很快,他們現(xiàn)在成為老百姓們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了。
李星垂面不改色地上樓把東西收拾好,站在門口和小妖們話別:“現(xiàn)下我要駕云前往犬妖境。凌絕已傳來消息,說犬妖境之內(nèi)的情況十分危急。我要趁著那幫狂犬有求于我,借他們的地盤替阿晚恢復(fù)人身。此去興許會有危險,且我懷疑貓妖境內(nèi)可能也會遭遇同樣的變故,你們回去替我探一探?!?/p>
逐月當(dāng)即便激動地反對起來:“不行老大,我們必須得有人跟著你!”
李星垂掃過一個個挺起胸膛的小妖,嘆道:“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昨晚的一役,你們每個人都受了傷。”他說著拍了下逐月的腰,果不其然聽見他疼得嘶了一聲。
“行了,都散吧。兔小三留一下,我要帶藥菟去犬妖境治病?!?/p>
小妖們?nèi)笺暮懿粷M,但李星垂說得很對,以他們現(xiàn)在的身體的確可能會拖老大的后腿。在追云的帶領(lǐng)下,他們離開客棧,找僻靜的地方化為原形各自散去。
兔小三摸著藥菟依依惜別,藥菟抬起爪子輕輕拍了拍她表示安慰,然后就縮到了李星垂懷里。李星垂將鐘晚放到衣襟里,道:“阿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