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謙的話自是令李凌絕大吃一驚。他只聽封妍說,云重因為需要血,所以不單要對李星垂動手,更要拿鐘晚開刀。關于陸子謙,則是一句話都沒有。想來封妍不是沒收到消息,就是覺得陸子謙進京的事無關緊要。
云重朝驚羽衛(wèi)的人做了個手勢,沒一會兒就有人抬著個籠子出來,里面關著一條棕紅色的狐貍,進氣多出氣少,看上去已是奄奄一息。
“除了犬妖后以外,你們竟然拿住了別的把柄?!崩盍杞^方才酣戰(zhàn)一場,已筋疲力盡,此刻陸子謙拿著鐘晚要交換他的母親,李凌絕雖對此不齒,卻覺自己沒有立場去指責他什么。只是——
“我說李星垂,你難不成真要等到鐘晚被帶走才出來不成?我就不信你不在!”雖沒有提前通過氣,可李凌絕深知李星垂不會放鐘晚獨自一人,以陸子謙的水準還不至于能撂得倒他。這中間不是有什么變數(shù),就是李星垂根本是故意的。
他喊了一通,四下里卻并沒有人答話,而那邊的云重和陸子謙壓根兒沒理他,自顧自地做著人換人的交易。驚羽衛(wèi)的幾頭妖獸已朝他圍過來,倒并不急著攻擊,看上去像是要活捉他似的。
李凌絕腹背受敵,不禁要看顧封妍,還擔心著鐘晚,只覺從未如此狼狽過。
在鐘晚被云重拿住的那一刻,眾人終于在逼人的寒意中感受到強大妖力的臨近。李星垂不出現(xiàn),人人心口都提著一股氣。他一出現(xiàn),李凌絕倒是放心了,驚羽衛(wèi)一行卻紛紛警惕非常。
李星垂站在飛翹的檐角上,居高臨下地望向云重,問:“你真的決意如此?”
鐘晚就站在云重身側,見他的唇畔竟罕見地揚起一抹笑,不由得看得呆了。云重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李星垂輕聲一嘆,飄然落下后朝鐘晚招手,“阿晚,過來吧?!?/p>
驚羽衛(wèi)的妖獸全都面面相覷。鐘晚的手腕腳腕和脖子上都還縛著飛電索,可以說是寸步難行,而李星垂的意思,竟是要讓他自己過去?難不成這位九尾貓妖還會意念移動不成?
然而就在下一瞬,他們卻發(fā)現(xiàn)鐘晚身上的電光倏然消失,他手腳能動后便立時往臺階下走。站在云重身側的兩人閃身過去攔他,鐘晚一手一個抓住他們的手臂,聳聳肩道:“對不住了。”
兩只虎妖身體一軟,在妖力飛速流逝的恐慌中越發(fā)想要抓住鐘晚??赡勤厔菥故墙z毫不減,終于有一個反應過來,手臂狠狠地一甩,一蹦三尺遠地逃離了鐘晚的身側。鐘晚力氣不大,所以他們掙脫鐘晚倒是很容易,只不過,既然他們想要抓活的,卻又不敢靠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鐘晚朝李星垂走去。
而本該最緊張的云重,卻沒有流露出絲毫意外。。
“我還以為你應該不知道阿晚的能力?!崩钚谴固裘?,再看向一邊抱著棕紅狐貍療傷的陸子謙,“陸伯母應該是你在我考中探花前就抓到的,自那時起陸子謙就一直被你們威脅。你們一邊靠他打探我的消息,一邊試探我的實力。我想,兩次圍攻我用的血,應當都是陸伯母的吧,畢竟她和我娘是堂親。”
李凌絕恍然大悟:“怪不得!”
云重不慌不忙:“接著說?!?/p>
“你倒是破釜沉舟?!崩钚谴篃o奈地搖頭一笑,“那些市面上流傳的話本子,情節(jié)都是進展到我們進入犬妖境以前,后面都是些胡編亂造。想來陸子謙給你們的消息只能到他和驚鴻與我們分別的時候,后面的事情,尤其是阿晚懂得如何吸收妖力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所以今日才會如此莽撞地將阿晚抓來,以為能制得住他?!?/p>
“至于那些無聊的故事,只不過是皇帝想讓妖族走下神壇。這樣以后你們仗著血的功效對我們?yōu)樗麨榈臅r候,便能一舉擊碎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p>
他說這話一點都不臉紅心跳,鐘晚卻是不踏實的。他也是最近才學會如何自如地吸收別人的妖力,而且這法子實在太陰損,若不是李星垂說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一人有這體質,那妖族的境況還真是堪憂。
“你們想要四大妖族九階妖獸的妖心,那陣法只是一個方面。畢竟,要達到這個目的著實太難,更實際的,還是利用各妖獸的血親關系來互相壓制。而最有用的血,恐怕要數(shù)我這樣天生有妖力壓迫,又是兩族混血的妖。”
“你猜得不錯。”兩方對峙種,承明殿中走出來一個熟悉的明黃身影?;实鄣纳磉呑杂袃芍簧硎植凰椎难F保護,這位平日里和藹可親的統(tǒng)治者,此刻看向鐘晚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冷凝,“可有一點你說得不對,最有用的,也許會是鐘晚的血。他可是傾四大妖族之力合力制成的靈石,他的血或許更有意想不到的效用?!?/p>
和云重不同,皇帝應是沒想到鐘晚有自保的能力,是以臉色相當難看。李星垂將鐘晚擋在身后,冷冷地道:“你該不會以為,我沒有報仇之心吧。你們雖未來得及對貓妖族出手,卻已觸到了我的逆鱗?!?/p>
“請皇上暫且避過,這里有臣在。”云重一臉安之若素的模樣,兩只妖獸不由分說地架起皇帝就要將他帶走。
而此時此刻,天際翻滾的暗色云層發(fā)出了轟隆隆的巨響,鐘晚聽見電流在空氣中流躥的滋滋聲,而李星垂拉住他的手,好整以暇地輕笑,“別害怕,不會傷到你的?!?/p>
鐘晚搖頭。他倒不是怕這個,只是覺得奇怪,為什么云重會這么地平靜,好似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李星垂抬起另一只手,直指天穹,一道游龍般的閃電隨著他的手勢朝崇明殿盤旋而去。鐘晚下意識地閉了閉眼,再睜眼時,他們所在的地方已被四面和頂上的冰墻牢牢護住。然而透過厚厚的冰層,還是能看見承明殿上空不斷落下的閃電,宛如天罰般降臨,鋪天蓋地的火勢也迅速蔓延開來。
片刻后,李星垂撤掉冰墻,拉著鐘晚朝云重的妖力彌散的地方走過去。
風本就是只攻不守的招數(shù),盡管風墻能起一時的防御,卻終究不如貓妖的冰和犬妖的木。閃電來得太快,皇帝并沒有機會逃掉,而護住他的云重身上早已是黑一塊紅一塊。
云重的原身是一只威風凜凜的東北虎,他掙扎著起身,雙眼沉沉地看向李星垂。后者隨手揚起一道閃電過去,云重喚來旋風一擋,卻還是被逼得退后幾步。
就連鐘晚都沒想到,巔峰狀態(tài)的李星垂和普通的高階妖獸之間竟然有這樣的差距。
雖然天賦的差別在哪里都存在,但在妖族中,這樣的差異似乎并不能靠努力來彌補。這在一本書的世界里面,真是再諷刺不過的事。
以云重目前的重傷程度,竟然無法阻止李星垂朝皇帝揚過去一道寒氣,逼得后者不得不被凍醒。
“我想對他最大的懲罰莫過于親自讓他看看,你是怎么被折磨的?!崩钚谴挂怨鹿k的語氣說道,“你們殘害了這些妖獸,挑起妖族戰(zhàn)爭,總該付出些代價?!?/p>
鐘晚偏過頭去,不忍再看。一道接一道的攻擊過去,皇帝先還能怒吼,后來卻只是聲音顫抖著輕喊,“阿重,阿重……”
李星垂一手捂住鐘晚的眼,一手抽取了徹底失去意識的云重的妖力。當他們離開一片狼藉的皇宮時,鐘晚回頭望向終于從禁軍的管制下得以走出各宮的人群,驚慌逃竄的眾人也不知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從這仿若天罰般的劫難中緩過勁來。
“三黃,云重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打不過你?”鐘晚忍不住問。
李星垂敲了下他的額頭,“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么?”說著他又嘆了口氣,“他不過是想讓皇帝知道,對妖族動手,從始至終,都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
他只是想要他看清一切,至于在這以前要付出多少,他卻全不在意。這一步一步,都是為他走的。為那個自小身在冰冷的宮中,和他相依為命的三皇子殿下。
李星垂想到方才在皇帝腦中看到的一幕,終究是沒有對云重下殺手。他從皇帝的眼睛中看見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阿重,阿重,要抱抱!”
冷若冰霜的云重先是搖了搖頭,可在聽見他低聲呢喃“母后不抱我,父皇也不抱我”的時候,堅冰終究還是融化了。彼時身量還不高的虎妖抱起結實的皇子,眼中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一絲溫柔,“臣帶殿下去摘果子吃。”
“阿重最好了!”
李府門外,李星垂靠在墻上等鐘晚和陸子謙告別。
“對不起,從認識你開始,我就在騙你們?!标懽又t抱著他尚未恢復元氣的娘親,真誠地朝鐘晚道歉。他叫出陸鳴,遠遠地看著李星垂道:“以后月下樓就交給你們。阿晚曾經(jīng)說過想去大江南北走走看看,你們天天飛來飛去,畢竟對俗世的景致不了解。阿晚既然是喜歡俗世的武林高手,陸鳴認識的倒是不少?!?/p>
鐘晚擺手想說不用,李星垂卻開口道:“就讓陸鳴跟著吧,不然我怎么放心把驚鴻交給他。”
“星垂!”驚鴻又羞又惱,“我不會——”
李星垂抬腳欲走,“我不管你什么時候想通,總之,陸鳴我是先扣下了。”
李凌絕已經(jīng)又追著封妍去了西北,現(xiàn)下陸子謙要回狐妖境,驚鴻也猶豫不已……鐘晚忙跑過去牽住他家三黃的手,“看來只有我能陪著你了,堂堂九尾貓妖真是可憐?!?/p>
李星垂翻了個白眼,干脆變成貓形,跳到鐘晚懷里慵懶地“喵”了一聲。
“好好,貓主子,咱們這就走起來?!敝灰@家伙不賴在他身上動手動腳地揩油,怎樣都行。貓奴的人生理想真是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