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涼如水,霜華共月明,颯颯西風(fēng)起,寂寂南郊林,影動若鬼魅,雁啼心更驚,狹道有客棧,名曰同福居,破敗不堪言,紅燈迷更幽,白日清且冷,三更客如云,乃黑道頭號銷贓之地,來者多為惡貫滿盈之徒。
“六千六百兩白銀,恭喜祁寨二當(dāng)家,得青龍玉符…”,獨眼師爺高舉鼓錘,正欲敲響蛇皮六面鼓。
說時遲那時快,門外颯爽女聲響起:“一萬六千兩!”
祁二震怒間兇悍橫肉愈顯可怖,不消看也知是誰攪局,江湖中敢損他面子的姑娘唯有一人,忿然沉默中鐵拳緊攥,骨節(jié)森森發(fā)白、咔咔作響。
“祁二叔,好久不見”,桃夭信步款款而入,笑意盈盈喜人,一襲半舊竹布青衣,柳枝木簪高挽青絲,遠看如靈秀書童,細觀似鄰家小妹,初見定然難以相信她便是聲名狼藉的妖道魔女。
“你把老子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嗎?!”,祁二一字一頓,恨恨咬牙。
在場者皆以為他將使出狠戾霸道的開山鎮(zhèn)虎拳,均做好閃身躲避的準(zhǔn)備,免得被濺一身血,同時不解八面玲瓏的魔女為何自尋死路,或許但凡是女人,便愛行有悖常理之事。
祁二滿腔忿然的確化作一掌,不過那敦實木桌做了魔女的替罪羊,登時四分五裂,其所言更是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說過多少次,老子不是你祁二叔,而是祁二哥!”
桃夭神態(tài)自若、毫發(fā)無損,眼疾手快將高高飛起的酒壺穩(wěn)穩(wěn)接住,撒嬌的甜甜語調(diào)頗為特別,既有小女兒的乖巧,又藏有魔女的世故心機:“玩笑而已,祁二哥大人大量,定然不會真與小妹置氣,同福居以烈酒聞名,號稱猛虎一碗山中醉,蛟龍兩盞海底眠,非哥哥這般英雄不配飲,可莫要浪費?!?/p>
祁二奪過酒壺,仰脖痛飲,心知縱是百煉鋼,也奈何不了難纏魔女:“小丫頭倒有大口氣,直接抬價一萬兩,當(dāng)是過家家嗎?”
桃夭以利落脆聲道:“小女子受人所托,為青龍、白虎、九尾狐三玉符而來,后兩者的拍價定會低于尊貴青龍,故而共出價一萬六千兩,福老板意下如何?”
祁二心有不平:“青龍符是我專為大哥壽辰選定的賀禮,如此奪愛著實有傷交情?!?/p>
“祁二哥哥莫急,有樣寶物比此強千百倍”,桃夭胸有成竹,俯身耳語。
祁二聽罷面色沉了沉,轉(zhuǎn)而哼笑一聲:“最數(shù)你鬼主意多,好男不與女爭,我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后會有期。”
韓浪坐于窗邊獨飲,不動聲色地目送其離開,手中輕晃的雕花檀香扇停滯片刻,姿態(tài)風(fēng)流不改:“從未見祁二當(dāng)家如此憐香惜玉,真真是好手段,在下甚為佩服,寒舍新釀琥珀桂花酒,不知魔女是否愿賞臉品鑒?!?/p>
此人外號為玉面郎君,貌若潘安、神比宋玉,但品行卻極為不堪,既為色中餓鬼,又是財中小人,正派女子避之不及。
“郎君盛情,卻之不恭”,桃夭狐貍般的明眸中閃動似真若假的媚意,無人猜的準(zhǔn)她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
金刀宗秦霸天與魔女宿有仇怨,冷言嘲諷:“有傳言說你將嫁入萬殺門做少主夫人,我看多半是謠傳,堂堂中原黑道第一大幫,豈能容得下水性楊花、朝三暮四的女人?!?/p>
“秦宗主,您如此關(guān)心小女子,難不成是鐘意于我嗎?”,桃夭并未辯解,而是劍走偏鋒戲謔,反正她的名聲已頂風(fēng)臭十里,非三言兩語可挽救。
“荒唐魔女,一派胡言!”,秦霸天偷雞不成蝕把米,氣得吹胡子瞪眼。
韓浪對她愈發(fā)心生好奇:“常言道美女愛英雄,不知魔女是否也如此?!?/p>
“魔女最愛…”,桃夭瞧上角落肅然而立、一本正經(jīng)的梁棟,背手悠悠踱步上前,頗有興致地打量他幾番,眼神大膽不羈更勝登徒子,倏爾抬手在他那棱角分明的下巴上勾了一勾:“像這般俊秀英朗的小狼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