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燈,車子緩緩駛出,轉(zhuǎn)了幾個彎,我向窗外張望,車窗外是高大梧桐樹,風(fēng)中搖動,前方儼然形成了天然樹洞。
車子樹洞下穿行,干凈路面,寧靜,綠意舒心,我因此心情很好。
熟悉本市我竟不知有這么一處風(fēng)景,“這是哪里?”我問。
“環(huán)城路?!标懚Y宸答。他從后視鏡中望了我一眼,“你看起來心情不錯?!?/p>
他這一望,我立時想起來現(xiàn)實中事,不由得緊張起來。
他輕笑出聲。
“你笑什么?”我問。
“原來你緊張是需要人提醒?!彼φf。
這是他幽默方式嗎?一點都不好笑。
應(yīng)該到了吧,我腦中搜羅所有關(guān)于繪畫東西,突然發(fā)現(xiàn)一片空白。完了,我如果幫個倒忙,會不會競標(biāo)這事就黃了?我蹙緊眉頭,側(cè)首看他,他倒是一副心情不錯樣子。
車子很就停了一間酒店前,我抬頭仰望一下酒店牌匾,接著隨陸禮宸進去。前臺女生似乎認(rèn)識陸禮宸,熱情中帶著嬌羞,引著我們進電梯。
前臺女生不時和陸禮宸搭話。陸禮宸一一溫和回答。我站兩人身后,眼瞅著電梯里面電視廣告。
“陸先生,近忙啊?幾天都沒過來了呢?!鼻芭_女生說。
“是,有點忙?!标懚Y宸答。
“陸先生這么忙女朋友應(yīng)該是位體貼溫柔女生吧?”前臺女生問。
我依然看著電梯里電視廣告,事實上卻是側(cè)耳傾聽。
半響后,他開口道:“我沒有女朋友。”
前臺女生仿佛也松了口氣。
這時,電梯門已開,陸禮宸側(cè)首向我顧望,我自覺先走。前臺女生又重跟陸禮宸并排。繼續(xù)說些有沒,前臺女生發(fā)現(xiàn)陸禮宸并沒有想說話意思,他雖然面上微笑,卻給人一種漠然距離感覺,女生也就訕訕不吭聲了。
就這樣穿過幾個走廊,又轉(zhuǎn)了一個彎,走廊深處,一個門忽然打開,走出來一位落落大方穿著白色襯衫,藍色包裙女士,遠遠地看到陸禮宸,便面露和藹笑容。
“陸總,你可真是有毅力??!”女士笑著說。氣質(zhì)嫻靜。
陸禮宸上前一步,伸手相握?!捌埨鲜莻€值得人,多跑幾次是應(yīng)該?!?/p>
不待女士回話,里面便傳來一聲冷哼。
我微微探頭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樸實長者立一張足有半間房子那么大桌子前,注視著桌面。
陸禮宸簡單給我互相介紹了一下,原來這位女士是茍洞先生助理。
女士伸手請我們進去。
“先生,陸總又來了?!迸啃χf。
“哼!”茍先生又哼了一聲。
陸禮宸笑笑不甚意。
“茍老下午好?!蔽仪飞?,足夠謙卑,足夠禮貌打招呼。伸手不打笑臉人嘛,豈知,茍洞先生瞥了我一眼,又是哼了一聲。
真是個怪老頭。
高高顴骨,深凹眼窩,眼睛很大,胡渣子堆了半張臉,乍一看挺邋遢??吹竭@樣面容,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一開口就會先“哼”一聲,虛張聲勢,頗有些自命不凡意味。越是這樣人越是有明顯可以攻擊點。
他手持一支毛筆,對著一副大氣磅礴山水畫,左看右看。
“陸總,姚小姐,你們先坐。我去給你們倒杯茶來?!迸恳娨魂嚦聊?,緩解道。
陸禮宸點頭道謝。轉(zhuǎn)而看我一眼。
看什么?這老頭兒那么怪,我怎么知道如何對付他。我暗想。
行為上,我卻向前走了一步,厚著臉皮,“茍老,久仰大名,親見您大作,實榮幸之極?!蔽野彦X奇俊常用一招拿出來。
沒想到,此人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我轉(zhuǎn)頭看陸禮宸,他沖我抬了抬下巴,我收到訊息是,繼續(xù)厚臉皮。
沒想到,茍先生突然開口,“從哪兒仰我名兒?”
我一愣。
“哼,我勸你們省省心吧,賺錢門路那么多,我這門不開!”茍先生邊說邊伸手加重近山處色彩。
“學(xué)校!我學(xué)校就聽過您大名?!彪娛鸹ㄩg我想到一個老師,十分欣賞一名畫家,應(yīng)該就是他。
他轉(zhuǎn)頭看,大有點嚇人眼睛直視著我,我定了定神才站穩(wěn)。
旋即,他便低下頭,繼續(xù)打量寫意山水畫。
感覺到他情緒輕微波動。我回頭看一眼陸禮宸,他沖我點了點頭,我有了點信心。于是自然地向前進了兩步。
忽聞腳下細碎小聲間,低頭看時,赫然腳下一只肉肉小白鼠抱著一根玉米旁若無人啃著。發(fā)出輕微聲音。
“啊。”我輕呼了一聲猛地向后退了幾步。
正好撞陸禮宸身上。他緊貼著我身體,淡淡薄荷味,讓人心安。
可是,我真怕老鼠,沒有尖叫出聲已是強大自制力。這么寬敞干凈酒店怎么會有老鼠,它還那么明目張膽,看著它腳下小小肉肉身體蠕動著,此時我眼淚都要被嚇出來了。
“我怕。”我低聲實話對陸禮宸說。
他伸手抓住我手,溫暖而有力。我渾身一顫,心臟突如其來激跳,他耳邊溫柔說:“別怕,它不會咬你。”
這時,茍先生微側(cè)頭,瞥了一眼我,笑著哼了一聲,不管不聞,安然地看著他畫。
我直往陸禮宸身上退,看著地上小蠕動,恐懼閉上眼睛,近乎哭泣聲音,“不行,我真好怕?!蔽乙魂嚭ε?,想打退堂鼓。
這時,感覺到握著我手緊了緊,同時另一支手?jǐn)堉壹绨??!澳呛?,我們回去?!?/p>
我突然睜開眼睛,怎么能就這樣回去了。
“我試試。”我沒有底氣說,其實,我心還顫抖。
“嗯?!彼c頭。
放開他手,我向前走了走,量不去看腳下小白鼠。
豁出去了!
“茍先生擅長應(yīng)該是工筆畫。”既然他是個怪老頭,那我自然就不能論綱論線和他說。
他轉(zhuǎn)頭看我,冷哼了一聲。
“我還記得,當(dāng)時我們老師形容茍洞先生先生工筆山水、花鳥,僅用線條制造虛實,空靈、簡約、自由、縱情、恣意……頗有顧愷之“白描”韻味。每條線描,肥瘦相宜,明暗成趣,輕重有序。而先生寫意似乎就差強人意?!蔽抑钢麆倓傊课徽f:“寫意神似,此處本就是缺陷,剛剛一筆,讓缺陷引人注目,實敗筆?!?/p>
茍洞先生大眼直瞪著我,“啪”一聲將筆摔到桌子上,幾滴墨汁濺濕一片宣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