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虹如釋重負地離開后,慕容璟的心里卻有點不踏實了。
“女子嘛,那樣的話,身子會不舒服的!”
劍虹的這句話一直在慕容璟的耳邊回響,當(dāng)然他不知道劍虹所指的“那樣”并不是醉酒,可“身子不舒服”他卻是深有體會的。
每次打了勝仗與手下們慶功,他都會喝不少酒,盡興時還會吐上幾次,胃里翻江倒海的,的確不怎么舒服,沒個兩三天,這股子難受勁兒還真是消不了。
想到墨傾珞在還夢樓的時候,只是喝了點兒摻有“羅漢倒”的酒,據(jù)屬下所說,當(dāng)時已是醉得不輕了,而今日,他讓她喝了整整兩杯烈性不小的酒,現(xiàn)在一定很難受吧。
細想來,她的晚飯也沒吃幾口,空腹喝酒最是傷身。
“我是不是對她過分了些?”
慕容璟躺在床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沒有熄滅的燭火左右搖曳,仿佛他此刻搖擺不定的心。
他想去看看她,卻又拉不下面子;可如若不去親自瞧她一眼,又放不下心。
思前想后、反反復(fù)復(fù),終是他對她的擔(dān)心占了上風(fēng)。他告訴自己,只看她一眼,只要確定她已經(jīng)安然入睡了,就馬上回來。
可當(dāng)慕容璟來到月華庭,親眼看到墨傾珞不但沒有睡覺,反而是在耍酒瘋時,他的心情,一言難盡。
是該慶幸自己來得及時呢,還是可憐自己自討苦吃呢。
自從喝了醒酒湯,墨傾珞的酒勁兒非但沒緩,卻是愈發(fā)嚴重,無論說話還是行為,已經(jīng)徹底不受大腦控制了。
如果說還夢樓的醉酒,還有四分理智;戲水橋畔那次,也是半醉半醒。
今天的墨傾珞,則是實打?qū)嵉氐谝淮瓮耆茸砹恕?/p>
理智統(tǒng)統(tǒng)拋到腦后,宛如任性的三歲孩童般,一切事情都必須順著自己的心意來,誰都不能阻撓。
“我要跳舞,你們別攔著我,我跳舞可好看了!”
“你們走開,我不喜歡你們,不要圍著我嘛!”
“我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墨傾珞斜斜歪歪地從屋內(nèi)走到屋外,幾個丫鬟、家丁深知璟王爺對這位墨姑娘青睞有加,紛紛緊跟其后,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出什么意外,便直接前后左右地將她圍住了。
“你們走開,走開!我不客氣了!”
墨傾珞使勁兒往外推著身邊的丫鬟,她想跳舞,可是他們離得這么近,自己根本施展不開。
試了幾次,那些人還是跟屁蟲似地黏著自己,寸步不離。
她如被人欺負的小孩兒一樣,氣得直跺腳,微微噘著嘴,不高興地皺起眉頭,眼眶里竟慢慢浮上了一層水霧,“你們,你們······”
“墨姑娘,你別哭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你可別嚇唬我們??!”
眼看著幾滴晶瑩的淚珠,從墨傾珞的眼角就那么緩緩流了下來,下人們徹底蒙了。
哄的哄,認錯的認錯,下跪的下跪······簡直是亂做一團。
這可怎么辦啊,如果王爺知道他們把墨姑娘弄哭了,還不得罰死他們!
以前王爺喝醉的時候,頂多大聲喊幾句,要不就是狠狠地睡上一覺,也不見他這么難伺候??!
怎么今兒個,換做這位墨姑娘,卻能生生把人折磨得精疲力盡,一點兒轍都沒有了。
回想白日里清醒的時候,她明明是一位溫柔可人、舉止得體的大家閨秀,可酒后失態(tài)的樣子,還真是······判若兩人啊。
慕容璟一直在遠處,觀察著庭院的一舉一動。
見墨傾珞把幾個下人折騰得夠嗆,院子也被糟蹋了不少,終于有點兒后悔了,果然不能讓她碰酒。
一聽到下人的聲音,說墨傾珞好像哭了,他再也忍不住近距離看看她的沖動,速速趕了過去。
墨傾珞看到一位比自己高上一頭的男子突然出現(xiàn),只覺頭頂上壓下來一片陰影。
她歪歪地仰著腦袋,眨巴著眼睛,“你是誰?是來看我跳舞的嗎?”
借著院中的燈籠,慕容璟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子眼中的淚意,濕潤朦朧。
她竟真的哭了。
心,不由得一軟,手也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的頭,為她整理耳邊碎發(fā)。
下人們哪見過王爺對一個女子這般溫柔,全都自覺地趴在地上,不敢做聲,也不敢抬頭。
這時,一道軟綿綿、又有點兒氣呼呼的聲音響起:“他們不讓我跳舞,還欺負我,你替我教訓(xùn)他們,好不好?”
糟了!墨姑娘告狀了!
跪在地上的下人,一個個瞬間嚇出一身冷汗,拼了命地磕頭、認罪,求饒聲此起彼伏。
慕容璟卻沒有心思理會他們,他的注意力全在墨傾珞身上。
他吃驚地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兩根蔥白的小手指,竟然抓住了他的衣袖,一下一下地晃著他的胳膊,撒嬌似的不肯松開。
更叫他意外的是,自己似乎很喜歡這種感覺,甚至是享受。
他寵溺地看著墨傾珞,“你想怎么罰他們?都依你!”
完了!徹底沒救了!
他們只盼著墨姑娘能口下留情,留自己一條小命。
墨傾珞低下頭,食指放在唇邊,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儼然開始琢磨起,要如何懲罰那些欺負自己的人。
在她看來,懲罰他們,就是要讓他們做一件非常困難、非常討厭的事情,而對于她來說,自己討厭的事情遠不止一件。
從小到大,姑姑墨靜之總是對她說,女子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能嫁個好人家,才能讓夫家喜歡,就像她的生母司徒雨嫣一樣,自從過了門兒,墨慎之幾乎事事順著她、寵著她。
可年幼的墨傾珞不明白,如果母親真的過得很開心,為什么還會身體不好,那么早地離開她了呢。
她追問過姑姑,求過爺爺,甚至偷偷跟過父親,可沒有人能幫她解答心里的疑問。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心結(jié),或許是因為,在潛意識里不希望自己與母親一樣,她不喜歡背書,不愿意下棋,討厭畫畫。唯獨對于彈琴,因著自己喜歡跳舞的緣故,才算勉強學(xué)得不錯。
此時的墨傾珞,人雖是醉的,意識也是模糊的,對自己討厭的事情卻是記得一清二楚。
她腳步不穩(wěn)地走到下人們的正前方,右手指向離自己最近的三個丫鬟,“我罰你們?nèi)ケ硶?,要一字不差地背下來!?/p>
還沒等丫鬟反應(yīng)過來,她又指著后面的四個男仆說道:”你們?nèi)ギ嫯?!要畫得一模一樣!?/p>
“還有你們,去下棋,象棋、圍棋還有······反正,所有的棋都要學(xué)會!”
墨傾珞一頓“懲罰”下來,把這些個下人弄得一愣一愣的,有的人還扣扣自己的耳朵,以為是聽錯了。
就這樣?
墨姑娘的懲罰果然與眾不同,讓不識字的人去讀書,讓幾個粗人去作畫,還有那個什么棋,壓根兒沒碰過,他們是該笑還是該哭呢。
“墨姑娘,您,說完了嗎?要不,您再想想?”一個家丁鼓足勇氣地問了一句,他是寧愿讓自己挨一頓板子,也不想學(xué)什么下棋。
不等墨傾珞說話,慕容璟率先開口道:“廢話這么多,還不下去受罰!”
他可沒功夫跟幾個下人浪費時間,佳人就在身側(cè),酒香隨著晚風(fēng)時有時無地飄進鼻子里,夾雜著淡淡的藥香,說他無動于衷那是假的。
他很想多一些與墨傾珞單獨相處的時間,即使明知她是因為醉酒的緣故,才沒有那么抵觸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