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慕容璟的鐵石心腸在墨傾珞面前,不僅硬不起來,還要軟上幾分。
當(dāng)然,也有一個男子,他的清心寡欲、冷靜理智,在墨傾珞面前也會變得情不自禁、頭腦發(fā)熱。
同樣的夜晚,同一彎皎潔光瑩的月亮,月下之人的心境卻是截然不同。
相比慕容璟一整晚高低起伏、變化不斷的心情,千里之外的柳慕凡卻是一直低沉而壓抑的。
他站在墨傾珞伊水居的院子里,已足足有兩個時辰。
自墨傾珞離開沈家堡這段時日以來,柳慕凡每天都會去找她,卻都被各種各樣的借口給搪塞過去了。
不是說她一早外出采藥,就是說她太累歇下了,有時又說她要在沈盈的玲瓏苑住幾日,不方便被人打擾,偶爾還會搬出墨老爺子。
總之,沈家堡上上下下,從主子到仆人,都在瞞著柳慕凡。
墨傾珞離開的前幾日,柳慕凡倒并沒有起疑心,可斷斷續(xù)續(xù)的十多天過去了,他連心念之人的影子都沒看到,仿佛在一夜之間,她就從沈家堡消失了。
就在幾個時辰前,趁著師妹斷無瑕熟睡的空檔,他再次去到玲瓏苑,想從沈盈那里打聽墨傾珞的消息。
“柳大哥,我真的沒有騙你,珞姐姐只是外出采藥去了,你能不能不要再來找我了!”
這些日子,沈盈一看到柳慕凡就想躲,每每面對他振振有詞的詢問,她總是應(yīng)付得很吃力,絞盡腦汁地想著各種法子敷衍,生怕一不小心說漏嘴。
可柳慕凡偏偏鍥而不舍地追著她不放,一得空兒就往玲瓏苑一呆,簡直要把她逼瘋了。
她不明白,為何柳慕凡不去找她的幾個哥哥,唯獨盯上她了。
柳慕凡自然是找過沈家?guī)孜还?,可他們的說辭出奇地一致,越是聽不出什么紕漏,就越是叫人懷疑。
他只能從沈盈這里入手,逼她露出破綻。
對于沈盈明顯不耐煩的反應(yīng),他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盈兒姑娘,你若是不想見我,便告訴我傾珞到底去了哪里!”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嘛!”
“我不信!”
“不信你就別問我!”
“你說的若是真話,我自然不會再問!”
沈盈不想再與柳慕凡重復(fù)同樣的話,她擔(dān)心自己會忍不住說出來,轉(zhuǎn)身直奔屋內(nèi)走去。
柳慕凡攔在她的前面,“盈兒姑娘,我的話還沒問完呢!”
沈盈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不去理會他,側(cè)過身繼續(xù)朝前走,卻又被柳慕凡的胳膊擋在跟前。
“柳慕凡,你若再逼我,休怪我不客氣了!”說話間,沈盈的右手摸上腰間軟鞭。
“盈兒姑娘,是你在逼我!”柳慕凡毫不示弱,語氣清冷卻是堅定有力。
“你!”
沈盈實在忍不下去了,心里憋了那么多話,可一句也不能說,被柳慕凡煩了這么多天,情緒又積壓了不少,她必須好好發(fā)泄一番,不然早晚憋出病來。
沈盈向來是行動快于頭腦,如是想著,她已經(jīng)朝柳慕凡出手了。
“傾珞是在躲我嗎?”柳慕凡一個旋轉(zhuǎn)躲過飛來的鞭子。
“珞姐姐怎么可能躲你!”沈盈“啪”地一鞭,在老樹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記。
“那她為何不肯見我?是在氣我照顧師妹嗎?”柳慕凡一個飛身,落在沈盈的身后。
聽了柳慕凡的話,沈盈莫名地有些生氣,“你怎么能如此揣度珞姐姐?虧她為你······”
沈盈突然回身,沖著柳慕凡又是狠狠一鞭甩出去,后面的話硬是咽了回去。
柳慕凡知道,沈盈快憋不住了。
“可她不辭而別,分明是在怨我!”
“我都說了,珞姐姐不是不辭而別,她只是不想你擔(dān)心!”沈盈被柳慕凡“氣”得,終于不由自主地說出一句實話。
柳慕凡神情微動,單手接住如靈蛇般游走的軟鞭,與沈盈直視道:“傾珞的能力我了解,我無需擔(dān)心她,只是,我猜不透她的心!”
沈盈成功地被柳慕凡簡單的幾句話惹惱了,“柳慕凡,你再說一遍!”
她一邊窮追不舍地揮著鞭子,一邊一股腦兒地把所有事情都和盤托出了:
“珞姐姐為了你只身去京都找慕容璟,說他可以找到寒心咒的解法,如今你卻說‘猜不透她的心’,你對得起她嗎?”
柳慕凡的動作明顯遲緩下來,險些被鞭子打到。
“珞姐姐明知慕容璟對她心懷不軌,可她為了你還是甘愿冒險,你竟一點兒都不擔(dān)心她,我要替她好好教訓(xùn)你!”
沈盈的這一鞭柳慕凡沒有躲過去,或者說,他不想躲。隨著“啪”的一聲,雪白的衣服上出現(xiàn)一道長長的傷痕。
看到柳慕凡左臂滲出的點點血跡,沈盈才意識到自己下手太重了,她愧疚地收起鞭子,走到柳慕凡身邊,情緒也平復(fù)下來。
“柳大哥,你,沒事吧?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這就叫丫鬟給你上藥!”
“不必了!”
柳慕凡根本沒有心思管自己的傷,“盈兒姑娘,你現(xiàn)在還要瞞著我嗎?傾珞是何時去的京都?”
沈盈暗暗責(zé)怪自己又沒忍住,說了不該說的話,不過此刻,她也只能如實交代了。
“珞姐姐是在你生辰的前兩天離開的,那個劍穗,就是她離開前,偷偷放在我房間窗臺上的!”
她竟離開這么久了。柳慕凡苦笑。
“我原本是打算告訴你的,可珞姐姐留下一封信,叮囑我們千萬不能向你透露她的去處,要你安心照看師妹,免得你分心,所以,我爹爹他們才讓大家都瞞著你!哦,還有,據(jù)說卿風(fēng)哥哥也在京都出現(xiàn)過,珞姐姐此去也是想一探究竟!”
沈盈斷斷續(xù)續(xù)說完了,卻不見柳慕凡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呆呆站著,陷入沉思。
她在他眼前揮了揮手,“喂!柳大哥?你怎么了?你不會還在為剛才那一鞭不高興吧?誰讓你說不擔(dān)心珞姐姐,還有什么,看不透她的心,我是替珞姐姐抱不平,才沒控制好力度嘛!你一個大男人,不至于如此小氣吧?”
柳慕凡終于有了反應(yīng),“那一鞭,該打!”
“什么?”沈盈一愣。
他語氣平靜,眼神卻是暗淡無光,“我怎會不擔(dān)心她?她的心意,我一直都明白!”
沈盈尋思半天,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原來是趁著打斗,故意說那些話來刺激自己的。
“柳大哥,你竟然套我的話!你······”
沈盈有點不依不饒,可柳慕凡只是輕輕道了一句“謝謝”,連眼睛都沒抬一下,便安靜地離開了。
沈盈望著柳慕凡的背影,很想問他,是否會去京都找珞姐姐,可開了口,話卻是問不出。
柳慕凡離開玲瓏苑后,直接去了墨傾珞的伊水居。
丫鬟萍兒對柳慕凡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她照常為他沏上一壺清茶,備了幾盤小吃,“柳公子,我家小姐今日不在,您自己待一會兒吧,有事便叫我!”
“好,我知道,有勞萍兒姑娘了!”
往日里,柳慕凡肯定還會追問上幾句,比如“何時回來?”“去哪里了?”,即便他明知丫鬟的回答并不是真的。
可今天,他竟欣然接受了丫鬟的安排,一句多余的話也沒再問。
萍兒反倒不習(xí)慣了,“柳公子,您沒什么事了?”
柳慕凡明白丫鬟的言外之意,“萍兒姑娘,真的不必管我,你去忙吧!我一個人就好!”
“那公子的傷呢?我給您叫下大夫吧!”
“不必了,不礙事,小傷!”
小傷?左臂上明明那么長的一道鮮紅,看著都叫人疼。
可見柳慕凡臉上一點兒痛苦的表情都沒有,神色自若,動作自然,態(tài)度也是很明確地不想被人打擾,丫鬟便默默退下了。
此時的柳慕凡,只想馬上趕到京都,陪在心愛之人的身邊。
可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來到墨傾珞的院子,睹物思人,聊以慰藉。
他無法讓師妹一人留在沈家堡。
按照白神醫(yī)所說,如果無法及時解除師妹的寒心咒,她最多只剩下幾個月的時間,況且以她嬌慣、敏感的性子,若是沒有自己在一旁顧著,定是早將沈家堡的人得罪遍了。
他答應(yīng)過師傅,會照顧好師妹。
他的理智告訴他,暫時不能離開沈家堡,可他的心,早已飛到佳人所在的地方——京都。
一想到墨傾珞可能與慕容璟在一起,一想到慕容璟那充滿占有欲的眼神,他的心控制不住地焦慮、擔(dān)憂。
他背手而立,仰頭望向遙遠的月亮,仿佛透過那霜白清冷的月光,可以將纏綿的思念送到佳人身邊,照進佳人心底。
一面是重如泰山的師恩,一面是深入骨髓的真情。
柳慕凡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此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