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胄駕馭的青虹,穿過濃濃的白色靈霧,落在了拱衛(wèi)蓬萊島的群島中的一座。
這是一座非常原始的小島,島上沒有任何建筑,也看不到半點人煙,到處都是高達數(shù)十丈的參天大樹,茂密的枝葉遮天蔽日,溪水在森林里跌宕起伏,地面鋪著厚厚一層枯枝落葉,林木間籠罩著灰白的薄霧。
“此島名為井木島,是蓬萊二十八離島之一。”
“哦。”
“島上有很多怪物,是門中弟子歷練的地方。”
“哦?!?/p>
“其中有一種——”韓胄說到一半,猛地打住話頭,一臉無奈道:“你就一點都不好奇,我?guī)銇磉@兒要干嘛?”
“你這不正在說么?”
韓胄一路上都在等聶猛開口詢問,自己也好賣個關(guān)子,吊吊聶猛的胃口,豈料聶猛一句不問,險些讓他憋出內(nèi)傷。不由苦笑道:“我真是自討苦吃,為什么就喜歡跟你們這種人打交道。”
聶猛呵呵憨笑兩聲。
韓胄的目的,他當然好奇,但之所以不問,就是看出韓胄是個喜歡捉弄人的,一開始就想吊他胃口。對付這種人,一定要顯得遲鈍無趣,讓對方失去興致,才不會再糾纏,否則一旦讓其找到樂子,就等著天天有“驚喜”送上門吧。
韓胄果然頗為掃興,也不再賣關(guān)子,坦白道:“我?guī)銇磉@里,是想請你幫我個忙,取一件東西。”
聶猛看著他,等他繼續(xù)說。
韓胄停頓片刻,見聶猛毫無追問的打算,終于放棄最后的努力,掃興地嘆了口氣,道:“這東西名叫避塵珠,帶在身上,可以不染塵埃,不沾污穢,是我們修行者居家旅行、上天入地必備之物。
“雖說是必備之物,但也并非人人都有。不是因為這東西太稀有,而是因為這避塵珠有奇異的靈獸守護,我輩修行中人想要取得,十分困難。你跟我來,一看便知。”
聶猛跟在韓胄身邊,往密林中行去,心中頗為納悶,連修士都搞不定的靈獸,再多一個凡人有什么用?
在林中行了片刻,眼前出現(xiàn)一座斷崖,一股股山泉從崖縫間滲出,蜿蜒流淌,匯入崖下一處碧綠的深潭里。
“避塵珠就在這潭底?!表n胄說。
聶猛凝目往潭水中看去,除了一片青碧,什么也看不見。
“看我的?!表n胄站在潭邊,取出一支毛筆,運筆如飛,在半空中點戳勾劃,落筆之處留下淡淡墨痕,凝而不散,頃刻之間寫出一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字寫得很潦草,聶猛對書法毫無研究,認不出是什么字。
韓胄寫完最后一筆,大筆一揮,這凌空寫就的大字就順勢飛到空中,高高懸在潭水中央,與此同時,潭水忽地分至兩邊,形成兩道高逾數(shù)丈的水墻,潭底一覽無余。
只見一團通體碧綠的半透明玉石趴在潭底,包裹著一枚碩大的蚌殼。
“那蚌殼里就是避塵珠,綠色玉石就是守護避塵珠的噬法玉靈,它沒有神識,不會主動攻擊外物,但卻能吸收元神境以下的一切攻擊,所以一般的修道者根本沒辦法殺死它,而元神境以上的修道者,用不著避塵珠,自然不會打它的主意?!?/p>
韓胄說著,在半空中又寫了一個字,這次聶猛認出是個“火”字。字剛一寫完,就變成一團青焰的火球,直奔潭底,轟在噬法玉靈的身上,熊熊燃燒的青色火焰將它整個包圍,潭底的石子頃刻被燒成灰燼,兩邊的水墻也嘶嘶作響,蒸騰起一片水霧。
韓胄的這兩手,讓聶猛大開眼界。
隨手寫一個字,便能成為法術(shù),這般神通別說見過,就連聽也沒聽說過。但不知這大千世界,還有多少神奇的法術(shù)。
過了片刻功夫,火焰漸漸熄滅。
聶猛赫然發(fā)現(xiàn),潭底的噬法玉靈并未損及分毫,不但沒被燒焦煉化,身體里反而充盈著某種能量,渾身發(fā)出淡淡的熒光。
“看吧,我的【文心正火】完全無效,反而會被它吸收,讓它變得越發(fā)又臭又硬。可惡啊可惡!”韓胄無奈地搖頭。
“既是這樣,我似乎也幫不上什么忙。”
“聶兄弟這就有所不知了,這噬法玉靈并非全無弱點,不能強取,自然另有巧計。”韓胄說著,取出一只做工精致的紅木寶盒。
打開盒蓋,只見里面用黃綢托著一個小巧的卷軸。
“這卷軸里是一張巨神咒,封印著上古巨神之力,只要把卷軸的效果施放在你身上,你的全力一擊將堪比天神,小小的噬法玉靈不在話下?!?/p>
“好,來吧。”聶猛干脆道。
韓胄卻不急,肅容問道:“你就不問問,我為什么不自己用,偏要用在你身上?你就不怕這卷軸對你有所妨害?”
聶猛看著他,說:“我信你不會害我。”
韓胄雙眼一亮,用力拍了拍聶猛的肩膀,大笑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好兄弟!不瞞你說,這卷軸乃是道門之物,與我功體相克,不能發(fā)揮出全部威力,你是最合適的人選?!?/p>
聶猛點了點頭。
韓胄取出卷軸,交給聶猛,囑咐道:“這卷軸一旦展開,便會生效。不過你要注意,效果只會發(fā)動一次,而且過了時限若無動作,效果便會自行消失?!?/p>
聶猛走進潭底,面對綠色軟泥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卷軸展開。
只見卷軸甫一展開,便像被無形之火燒著了似的,眨眼便化為灰燼,隨風飄散。
與此同時,聶猛只覺四肢百骸中生出一股巨力,這股力量洶涌澎湃,在他體內(nèi)鼓蕩沖撞,急切地想要找到一個宣泄的出口。
聶猛仰天一聲嘶吼,竟是非人所能發(fā)出,聲如雷震,直達九霄,島上無數(shù)飛禽應聲驚起,黑壓壓地布滿天空。
韓胄往蓬萊本島的方向看了一眼。
嘶吼聲罷,聶猛提起拳頭,用盡全力朝噬法玉靈砸了下去。
只聽噗的一聲,綠色玉石被砸得粉碎,石屑四濺飛散,化為點點綠光消融不見,只剩那枚通體潔白的蚌殼躺在潭底。
一擊之后,力量迅速從聶猛體內(nèi)消退。
他沒有動,靜靜體會著剛才的奇妙感覺。那種感覺,就仿佛他化身為一個天神,世界上的一切都在他眼中變得渺不足道,只要他一舉手一投足,沒有什么能擋在他的面前。
這是他第一次,親身感受到仙人的力量。
只可惜,這力量并非來自他本身。
韓胄來到潭底,從蚌殼里取出一枚乳白色的小珠子。剛把珠子拿到手中,他的身上便從頭到腳騰起一片細微的塵埃,這些塵埃像是被什么東西排斥著似的,緩緩朝著遠離他的方向飄走,最終散逸在四周的空氣里。
他把避塵珠塞進聶猛手中,笑嘻嘻地說:“好兄弟,剩下的事就靠你了。今晚子固回來,你把避塵珠交給他,他自會明白?!?/p>
聶猛疑惑地看著韓胄。
韓胄費了一番功夫,拿到這枚避塵珠,竟然是要送給鄧鞏。送便送了,為什么不親手交給鄧鞏?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韓胄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鄧子固這次得好好感謝我,為了他,我可要被關(guān)半個月的小黑屋?!?/p>
聶猛正要詢問時,遠處幾道流光電射而至,落在兩人身邊。來者是三名中年文士,身穿黑底鑲白邊的長袍,頭戴冠冕,手持鑄鐵戒尺,一個個面色嚴厲,目光冰冷。
“大膽!”一人斥道,“竟敢在我儒門圣地擅用道家方術(shù),爾等可知罪?”
“弟子韓胄知罪,甘愿領(lǐng)受禁閉之刑。此事系我一人所為,與這位聶猛聶兄弟無關(guān),請諸位律座明察?!痹掚m這樣說,韓胄卻沒有一點誠惶誠恐的表情,反而看上去十分高興,還得意地沖聶猛眨了眨眼。
“他是何人?”
韓胄含糊地說道:“他是學首親自帶回來的人?!?/p>
那人先前滿臉倨傲,聞言神色一斂,飛快朝聶猛掃了一眼,向韓胄道:“你既已知罪,便隨我回去受罰。至于此人,我們會帶他回島,這次暫且饒過,若日后再有逾矩行徑,執(zhí)法庭絕不輕恕?!?/p>
語畢,大袖一卷,五個人,三道流光,徑回本島。
三名執(zhí)法庭的修士押著兩人回到蓬萊島,問明了聶猛要到什么地方,就把他放在蓬萊鎮(zhèn)外,帶著韓胄飛向島中央的那座山峰?,F(xiàn)在聶猛也已知道那座山峰的名字,叫做無邪峰。
這次去取避塵珠,一來一回,統(tǒng)共不過半個時辰。
時間尚早,聶猛便還回鐵匠鋪去,繼續(xù)做工。
鐵匠鋪里的匠人十分好奇,到了午飯時,紛紛圍在聶猛身邊問東問西。這件事本身沒什么好隱瞞的,但一句兩句也說不清,聶猛便只說是韓胄托他轉(zhuǎn)交別人一件寶貝,并拿出避塵珠讓大家看,眾人紛紛贊嘆不已,并無一人有貪婪之色。
之前匠人們就已經(jīng)打聽過聶猛的來歷。通過交談聶猛得知,島上生活的這些人,大部分是世代居住周邊海島的原住民,也有一些是從神州大陸遠渡重洋,尋道訪仙而來,因為資質(zhì)不夠修行的條件,又不愿離去,便留在島上繁衍生息。
聶猛則告訴他們說,自己是因為遇到了圣賢天的仙人,才被帶到了這里。
這當然是實話,但并非全部的事實。他沒有說出詔肄師的名字,匠人們也沒問。他們今天看到韓胄,自然以為他就是帶聶猛來這里的那位仙人,紛紛感嘆聶猛大有機緣。
這天剩下的時間里,聶猛總感覺女掌柜鐵英紅的身影,似乎要比平常出現(xiàn)得更頻繁些。
她的目光,也好像有意無意地在聶猛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聶猛暗暗留上了心。
鐵英紅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聶猛看得出來。她的目光讓聶猛感到熟悉,因為他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他們這類人不管如何小心隱藏,總是能從眼睛里看出一絲內(nèi)心深處潛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