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們向北方的突蘭島群進發(fā)了。乘客多了一位,那便是阿施卡。他一路極其小心,動用了幾個不同的身份購買了三個航運公司的船票才來到雙子島,而此番回去則省了心,只需跟隨這座無需檢票的姜加號便可以。
從珠兒口中我得知這位游擊隊導(dǎo)師是北方貴族后裔,祖輩曾是波鴉大王幕僚集團中的一員。后來家族因言獲罪,與其他兩支貴族被流放到南方開墾凍土。經(jīng)過三代人的奮斗,南方從最初的惡劣凍土中發(fā)展起來,出現(xiàn)了三座城市,七個鎮(zhèn)和二十一個村落。波鴉大王變本加厲的強征城市稅、賜土稅以及凍土稅,此舉導(dǎo)致了南方城市的暴動,并在三家貴族的提議下組成了南方城市陣線,也就是白島人常說的游擊隊。
阿施卡同游擊隊隊長“炸椒”阿爾科考領(lǐng)導(dǎo)著游擊隊,前者信奉阿爾法薩女士的僧廟理論,是游擊隊的思想導(dǎo)師;后者是工人出身的工程師,軍隊的實際掌權(quán)者。
阿施卡向我們介紹現(xiàn)在突蘭的境況:南方的三大家族分別是阿貝家族(阿施卡的家族)、阿韋家族和阿托刻考家族,他們提供資金、糧食和部分武器;冷石教會則是另一大支持者,它是南突蘭人普遍信仰的宗教,建立了收容孤兒和傷兵的“殘者之家”;珥拾雙子島群則提供主要的武器和另一部分資金。
我們順著去海墓的航道航行了兩天,之后調(diào)向西方,并入了東部大環(huán)流。這條環(huán)繞整個白島世界的最強大的環(huán)流將大大加快我們的速度,卻也會帶來不安的顛簸。我?guī)缀鯖]有看到任何一座同姜加號大小相似的船只,身邊全是巨型貨輪。它們罩著方方正正的穹頂,轉(zhuǎn)動三對巨大的螺旋槳,承載著深陷在云層中的貨倉,如同一堵堵高墻壓過我們。
在顛簸的氣流中航行不到一天,我便開始嘔吐。不得已,姜加只得離開了大環(huán)流,??吭诘谌绲哪匙鶏u嶼。一下船,我又被意料之外的冷風(fēng)吹了個透心涼,很快便開始發(fā)燒了。
“只需要借助大環(huán)流一天,我們就可以感受到北方的氣息了?!卑⑹┛ò参课?,“我們已走到了一半,大概不到三天就可以到達南突蘭了?!?/p>
“這代價也挺劃算?!蔽矣悬c絕望,難以想象如何熬過剩下的一半旅程。
我們在這座中轉(zhuǎn)島??苛艘煌?,由退休船工和修理工搭建經(jīng)營的中轉(zhuǎn)島處處顯著粗獷模樣:建筑大多是灰凄凄的,偶爾某個設(shè)計師來了點藝術(shù)靈感,也只是將墻壁涂上花花綠綠的顏色罷了。港口遍布小型船只,這些難以經(jīng)受持續(xù)顛簸的小船往往會選擇在第三界或第二界前往北方,避開大環(huán)流。
我們路過堆成小山的報廢船只來到了島上為數(shù)不多的飯館,餐館也只提供粗糙的食物。當有人要求素食時(我也很驚訝白島竟然也有素食主義者),肥胖粗壯的老板粗暴的回答他:“吃草去吧,你這頭欠干的母鹿?!?/p>
那位顧客猛地跳上桌子踹了老板兩腳,然而很快他就被老板抓著腳腕,像一只可憐的布娃娃被扔到了角落里,斗毆開始了。于是我們匆匆買了些半生不熟的烤肉和魚肉醬回到了港口。臨近黃昏,港口繁忙起來,越來越多的船只陸續(xù)靠岸。許多船員離開港口時,向角落里的一尊雕像投了一枚硬幣,還有人駐足片刻,在雕像前閉眼祈禱。有人開始發(fā)分發(fā)傳單,我接過一份,是強烈譴責(zé)白頭軍的內(nèi)容。
“這就是北方的氣息,除了寒冷就是宗教和革命?!敝閮翰恍家活櫟恼f。
回到姜加號,姜加開始加工處理那塊烤肉,加了些佐料將它烹熟,阿施卡則給魚肉醬加了些酸醬瓜和百里香。席間姜加還拿出了一罐啤酒供他們?nèi)朔诛?,給我則單獨做了一道熱湯。我沒什么興致說話,腦袋昏昏沉沉的,拿了份魚肉醬便回房間了。
不一會兒,珠兒帶著一塊面包回了屋,她摸摸我的額頭,輕聲說:“燒的并不厲害,還難受嗎?”
“不知道捱過的明天航行之后還能不能活著?!?/p>
“早點睡吧,今晚我們在港口停著?!?/p>
我點點頭,努力讓自己入睡,珠兒則在角落點起一盞昏暗的油燈看書。不一會兒,我坐起來,鼻塞難耐,大口喘氣。
“睡不著?”珠兒問。
“講點故事吧。”我說。
珠兒來了興致,她把油燈熄滅,鉆到我的被窩里,然后把魚肉醬和面包遞給我。
“做什么?”
“家人之間的夜晚談話,不都是這樣?”
我撕了塊面包沾了沾魚肉醬,點點頭。
“不如說說北方的故事?”我提議,“今天下午我們在港口看見的那尊神像是誰?和奪冷人的萬般神有沒有關(guān)系?”
“沒有關(guān)系,毫無交集。”珠兒先給了我答案,“萬般神是奪冷人的信仰,存在了數(shù)千年;而下午港口的那尊神像是‘喀爾賽他’,一位冷石教經(jīng)書內(nèi)的人物,他將帶領(lǐng)信徒尋找神的座駕——一顆無邊威力的心臟?!?/p>
“一顆心臟?”我不解。
“一顆心臟?!敝閮狐c點頭,“但我更傾向于那是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座駕。我并沒有一本《冷石文經(jīng)》,沒法向你展示他們神明的模樣,但當你到了南突蘭后就可以輕而易舉的見到關(guān)于冷石教的一切了。大部分南突蘭人都信奉冷石教,雖然這個教派只誕生了約八十年左右?!?/p>
“這世上大概也只有南突蘭和奪冷島群兩處教徒定居地了。西方人、東方人、北突蘭人以及莫氏人普遍不信什么宗教。說實話,我實在不理解革命者和工人會信教,就連北方的波鴉帝國都不曾存在過國教。”
“聽起來你對冷石教并不欣賞?!?/p>
“我對所有宗教都不欣賞。”珠兒毫不在乎的說,“我是說,白島人的宗教?!彼窒肫鹆耸裁?,興致勃勃的對我說:“關(guān)于這冷石教,近些年還發(fā)生過一件駭人聽聞的大事呢。”
“大事?”
“絕對的大事,血腥極了?!敝閮汗首魃衩?,“將近六十多個教徒被殺了?!?/p>
“教會內(nèi)部自相殘殺?”
“不,”珠兒搖搖頭,“是幽靈。”
我感覺鼻塞終于通暢了點,否定道:“即使我來到了白島,我也是個唯物主義者,”不知珠兒能否理解這個名詞,“我不相信精靈鬼怪?!?/p>
“先聽我說完嘛。你也聽阿施卡說了,冷石教會一直支持著南方城市,并且建立了殘者之家,是吧?”
我想起了這條信息,于是點點頭。珠兒繼續(xù)道:“但是殘者之家的條件也并不優(yōu)越,甚至可以說相當艱苦。在上一次和波鴉帝國戰(zhàn)爭期間,被送去的傷號和孤兒大多死了。據(jù)說其中的一個男孩兒死后化作冤魂,回來報復(fù)了?!?/p>
“傳說無人能傷他,他變成了黑色的水滲入了緊閉的大門中,殺死了他見到的所有教徒以及被收容的傷號和孩子,最后游擊隊將殘者之家團團包圍,齊射火箭燒毀了那里。也有人說是那幽靈縱火,摧毀了殘者之家?!敝閮耗樕珣K白的說,“然而最恐怖的是,仍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一排腳印從那廢墟通向了雪原凍土?!?/p>
雖然我很想反駁這則鬼怪故事,但仍保持禮貌一笑而過。珠兒見我對鬼怪故事不感興趣,相當失望。于是她又提議:“那不如說說僧廟理論?”她掀開被子,下了床,將巨大的旅行箱從床底拖了出來,拿出一本有些陳舊的大部頭,書名是《勞動者和信仰者的新世界——僧廟的運行理論》。
我看到名字便來了困意,對珠兒說我雖然十分想看這本大部頭,但實在有些頭疼,想要睡了。珠兒無可奈何,便抱著這本書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又津津有味的開始閱讀。我趕緊閉上眼,佯裝睡著。深夜到來時,珠兒熄滅了燈,我也終于真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