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我自認做好了準(zhǔn)備,但第一聲炮響還是讓我差點丟掉手中的轉(zhuǎn)盤槍。炮聲和火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也一下就暴露了我們的位置。顯然,這些亡命之徒早已習(xí)慣危險,他們毫無懼色的駕船沖向盾艦,火炮手點亮了火舌。
盾艦的反應(yīng)比我們預(yù)想的還要遲緩,它們足足讓我們進行了三輪炮擊,才開始緩緩轉(zhuǎn)動炮臺。火光和巨響之后,蒸汽艇在一股氣流的影響下有所搖晃,顯而易見,奪冷人打偏了。
這也就是海盜們?nèi)俚年P(guān)鍵。奪冷盾艦的確堅不可摧,但它并不是一座合格的近戰(zhàn)戰(zhàn)艦,炮臺遲緩的角速度和上膛速度使得它幾近沒有還手能力。
但米蘇仍不敢怠慢,她又一次問老喬廣場的情況如何。
“沒有動靜,完全沒有動靜。”老喬答道,“你們得再鬧的瘋一點?!?/p>
此時,盾艦戰(zhàn)列開始變換陣型。高低起伏的盾艦慢慢歸成一條直線,緊接著向我們緩緩壓迫過來。這股氣勢令人恐懼,單是一座盾艦便如同巨人一般,現(xiàn)在,十一座盾艦正要將我們包圍。
不僅如此,完全反應(yīng)過來的盾艦突然變得火力十足,炮臺緩緩指向不同的方向和角度,輪流射擊。節(jié)奏的突然變化讓小隊一時亂了手腳,我看到一片鰭翼崩飛,墜向黑暗。
好在經(jīng)驗老道的海盜們很快便適應(yīng)節(jié)奏,四散逃開,躲避炮擊。一聲巨響,我看到其中一座盾艦上冒起了滾滾濃煙,在島鯨幽幽的金光下看起來像是詭異的鐘乳石。
“有動靜了,我聽到了警鳴聲。”老喬壓低聲音通報。這無疑是個鼓舞人心的消息,至少行動可以開始進行下一步了。但眼下沒人有閑暇功夫替老喬加油,劇烈的震蕩和搖晃讓人頭昏腦眩,即使那些老道的駕駛員也不自覺的咬著牙,青筋暴起,聚精會神的躲避著奪冷人的炮擊。
盾艦上騰起了獨角鯨追擊艦——船頭的機槍和尖刺在映著黑暗中的火光,在空中兜了一圈,向飛馳的蒸汽艇沖殺過來。密集的火力將我們逼出了盾艦的炮擊范圍。海盜們試圖逃入黑暗,但追兵亮晃晃的探照燈猛地將前路照的通亮。刺耳的摩擦聲過后,我看到左翼冒起了黑煙,我們被擊中了。
“我們進入了地牢?!崩蠁痰穆曇舯葎偛鸥拥统?,也更加緊張,他從傳聲箍內(nèi)聽到了我們交戰(zhàn)的聲音。緊接著,搏斗的聲音也從傳聲箍另一頭傳來,老喬和他的隊伍也遭遇了守衛(wèi),戰(zhàn)斗不可避免的在兩線展開了。
突然,爆炸和火焰在深坑邊緣騰起,一艘蒸汽艇墜毀了。
僅是一瞬間的遲疑,我們的座駕便恐怖的顛簸起來,炙熱的子彈打穿地板竄上頂端,一道尖銳的巨刺將整個底部徹底穿透——一艘獨角鯨刺穿了我們。整個蒸汽艇猛地向前傾倒,幾近失控。
“讓開!抓住什么東西!”米蘇向我和珠兒吼道,她和海盜搬起機槍,向船底猛烈射擊,火舌將整個艙底徹底轟碎,也直接灌進了奪冷人的駕駛艙。高溫、火焰、玻璃碎片和鋼鐵殘骸涌了進來,我和珠兒拼進力氣抱住了扶手。
那艘獨角鯨蒸汽艇和我們的船艙底部無力的墜入黑暗,冷風(fēng)涌進了破碎的船艙。
盾艦的炮擊還在持續(xù),但我們也無能為力了??峙乱赃@艘蒸汽艇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我們連第一輪炮擊都無法躲避。
傳聲箍另一頭,嘈雜漸小,之后徹底平靜,只有大口大口的喘息。終于,老喬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們……我們找到了姜加,我們成功把他搶回來了?!?/p>
“二號艦,你們負責(zé)接應(yīng)老喬?!泵滋K說。
“別他奶奶的開玩笑了,現(xiàn)在怎么接應(yīng)?盾艦把去往上層的路都堵住了?!?/p>
不僅如此,更多的獨角鯨蒸汽艇緩緩從盾艦上騰起。
“老喬,你自己能撤嗎?”
“不能,絕對不能,你沒看到姜加的狀況,他……”
“我的腳和手都有他媽的鐐銬,是核銀的?!苯拥穆曇敉蝗粋鱽怼?/p>
這聲音比之前的任何一場勝利都鼓舞人心,米蘇咬著牙笑起來,暗罵一句“矮子”,接著對傳聲箍喊道:“你們向下層來,我們想辦法接應(yīng)你們?!?/p>
然而現(xiàn)在,我們的確無計可施,而那片獨角鯨群已向我們襲來。
“二號,你給我向上層前進?!泵滋K下令。她回頭看看我和珠兒,問:“我們?nèi)ソ咏?,你倆都有這樣的覺悟吧?”
“不,我可沒有?!敝閮赫f。她抬起手,指著米蘇身后,“那片……那片鯨群?!?/p>
米蘇回過頭,和我們一樣說不出話來。那片燦爛的金光越來越亮,越來越近,如同一片群星從黑夜中的地平線帶來光亮——鯨群向盾艦發(fā)起了沖擊。龐大的雄性頭鯨排成一排,用它們堅實寬厚的頭顱一起撞向盾艦。
一片鳴鐘般的群響,驚醒了百年死寂。
堅不可摧的奪冷盾墻立即綻裂,暴露出了無數(shù)裂隙。沒有人會想到近百年來不曾離開黑門的鯨群竟突然發(fā)起了兇猛的沖鋒,毫無防備的艦隊幾乎在一瞬間便被摧毀大半,爆炸和火災(zāi)此起彼伏,剛要向我們發(fā)動攻擊的蒸汽艇陷入慌亂。
“給我沖!”米蘇對著傳聲箍大喊,“給我向上層沖!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我和珠兒爬到了駕駛艙,這艘破損的戰(zhàn)艦開足馬力,向那片混亂戰(zhàn)場的上空沖去。
眼前已是一片慘烈奇幻的火海,紅色的火焰和金色的強光融為一團,島鯨強壯的深藍色軀體同黑金色鋼鐵戰(zhàn)艦緊緊貼合在一起,互不相讓。炮擊四起,根本無法區(qū)分瞄向何處,打在哪里。
我看到了那扇黑門。
島核的銀色強光和島鯨的金色舔舐著它粗糙的紋路,如同枯瘦老者手背上粗糙崩起的血管。這扇門生于一片更大的燦光,整個下半部分被朦朧的銀潮覆蓋,無垠的寬廣邊界連接著周遭的石壁,融為一體。它太龐大了,若不是看到兩扇門中間的縫隙,我根本不會認為那是一扇門。同它相比,島鯨、盾艦、島核與我們,不值一提。
它讓我知道了何為渺小和毫無意義。
但這空白稍縱即逝,疾馳而來的獨角鯨蒸汽艇仍未放過我們,向我們發(fā)起最后的沖鋒。船上的成員不約而同的望向我們正前方上空的二號艦,因為我們知道自己絕無可能躲過這次沖擊。
一頭恐怖的雄鯨將奪冷人的蒸汽艇一口吞噬,火焰和爆裂從它粗糙的大嘴縫隙中噴射出來,那根鋒刺像是一根折斷的銀針轉(zhuǎn)瞬即逝,跌入黑暗。
雄鯨嘴巴的閉合引來一陣強風(fēng),一時將我們所有人都拋向前艙,緊接著又吸向深淵。米蘇一把抓住我,向我喊道:“抓住她!”
然而我根本來不及出手,眼睜睜的看著珠兒被拋出了船艙。
她那雙無辜的眼瞳望向我,緊接著,黑暗將她吞沒。